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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诗话
国君见执怨巨矣仇深矣岂可以口舌争哉二三君子善于解纷但于杯酒赋咏间宛转开讽而晋怒可平卫难已解甚矣诗之善移人情也长门虽弃旧爱未忘长卿仅得诗意遂横致千金小儒从而诧之抑何少见多怪哉
齐庆封来聘其车美叔孙曰服美不称必以恶终美车何为与之食不敬赋相鼠亦不知也
郑伯享赵孟于垂陇子展伯有子西子产子太叔二子石从赵孟曰七子从君以宠武也请皆赋以卒君贶武亦以观七子之志子展赋草虫赵孟曰善哉民之主也抑武也不足当之伯有赋鹑之贲贲赵孟曰床笫之言不踰阈况在野乎非使人之所得闻也子西赋黍苗之四章赵孟曰寡君在武何能焉子产赋隰桑有阿赵孟曰武请受其卒章[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子太叔赋野有蔓草赵孟曰吾子之惠也印段赋蟋蟀赵孟曰善哉保家之主也吾有望矣公孙段赋桑扈赵孟曰彼交匪敖福将焉往若保是言也欲辞福得乎卒享文子告叔向曰伯有将为戮矣诗以言志志诬其上而公怨之以为宾荣其能久乎幸而后亡叔向曰然已侈所谓不及五稔者夫子之谓也文子曰其余皆数世之主也子展其后亡者也在上不忘降印氏其次也乐而不荒乐以安民不淫以便之后亡不亦可乎
垂陇一享七子赋诗春秋一大风雅场也惟七子中有伯有正如竹林中有王戎殊败人意厥后被发之厉卒如赵孟所料仓卒一赋遂足定终身此中机括微哉微哉非深得于诗者未易语此也
建安七子大历七子若明之前后七子皆以七名风流胜事相仿如此或曰子谓作者七人亦有所指云岂其然欤
庆封来奔献车于季武子美泽可以鉴展庄叔见之曰车甚泽人必瘁宜其亡也叔孙穆子食庆封庆封泛祭穆子不悦使工为之诵茅鸱[刺不敬]亦不知既而奔吴
前赋相鼠今诵茅鸱奚落已甚然叔孙亦可谓对牛鼓簧不惮烦矣茅鸱诗名趣甚惜其逸矣想必活画一醉汉形容
公如楚季武子取卞公恶其疏己不敢入荣成伯赋式微以归
长歌当哭安得不归至再世而鸜鹆来歌正乃欲归不得耳鲁之末造蹭蹬至此悲夫
虢之盟令尹享赵孟赋大明之首章赵孟赋小宛之二章事毕赵孟谓叔向曰令尹自以为王矣何如对曰王弱令尹强其可哉虽可不终赵孟曰何故曰强以克弱而安之强不义也不义而强其毙必速诗曰赫赫宗周褒姒灭之强不义也
大明之赋得意在赫赫二字叔向即引诗赫赫二语见不足恃赫赫而得则可为文王赫赫而失则灭于褒姒孰谓春秋非诗史哉
夏四月赵孟叔孙豹曹大夫入于郑郑伯兼享之子皮戒赵孟礼终赵孟赋瓠叶[义取薄物以献也]子皮遂戒穆叔且告之穆叔曰赵孟欲一献子其从之子皮曰敢乎及享具五献之笾豆于幙下赵孟辞私于子产曰武请于冢宰矣乃用一献赵孟为客礼终乃宴穆叔赋鹊巢[喩晋有国而赵孟治之也]赵孟曰武不堪也又赋采蘩曰小国为蘩大国省穑而用之其何实非命子皮赋野有死麇之卒章赵孟赋常棣且曰吾兄弟比以安尨也可使无吠穆叔子皮及曹大夫兴拜举兕爵曰小国赖子知免于戾矣饮酒乐赵孟出曰吾不复此矣
歌瓠叶以辞重享雅甚赋常棣以安吠尨奇甚主宾二诗本不相蒙看他牵合情理宛然如此说诗岂复有粘滞之病哉尤妙赠畣之前有一穆叔鹊巢采蘩互为映发愈有波澜至羣贤举兕争奉颜色则狐虎之威跋扈飞扬分明画出一则礼乐征伐自大夫出之世界矣此会乃赵孟极得意之举是左公极着意之文与前范宣子受彤弓同一洗发阅者毋草草忽之
韩宣子来聘且告为政也观书于太史氏见易象春秋曰周礼尽在鲁矣吾乃今知周公之德与周之所以王也公享之季武子赋绵之卒章[以韩子比四臣也]韩子赋角弓武子拜曰敢拜子之弥缝敝邑寡君有望矣赋节之卒章[言晋德可以蓄万邦]既享宴于季氏有嘉树焉宣子誉之武子曰宿敢不封殖此树以无忘角弓遂赋甘棠宣子曰起不堪也无以及召公
因诗及树因树不忘诗绝妙诗情遂为千秋佳话
宣子自齐聘于卫卫侯享之北宫文子赋淇澳宣子赋木瓜
郑伯如楚楚子享之赋吉日既享子产乃具田备王以田江南之梦
明王不作雅诗既亡僭侈之君得而用之子产虽捷敏将顺良苦矣
宋华定来聘通嗣君也享之为赋蓼萧不畣赋君子曰必亡宴语之不怀宠光之不宣令德之不知同福之不受将何以在
即用诗语作断案映发绝佳
郑六卿饯宣子于郊宣子曰二三子请皆赋起亦以知郑志子齹赋野有蔓草宣子曰孺子善哉起有望矣子产赋郑之羔裘宣子曰起不堪也子太叔赋褰裳宣子曰起在此敢勤子至于他人乎子太叔拜宣子曰善哉子之言是不有是事其能终乎子游赋风雨子旗赋有女同车子柳赋萚兮宣子喜曰郑其庶乎二三君子以君命贶起赋不出郑志皆昵燕好也二三君子数世之主也可以无惧矣宣子皆献马焉而赋我将子产拜使五卿皆拜曰吾子靖乱敢不拜德
按六诗自羔裘美大夫外余如同车扶苏萚兮序以为刺忽者固为不根若朱传以为皆淫诗而莫淫于褰裳诚如其言诸卿不且自扬国丑乎大抵诗人取兴多托之男女绸缪之辞以言其情王平仲云蔓草一诗子太叔赋于垂陇子齹以饯韩宣孔子与程木子倾盖而赋古人于君臣朋友间每托言配偶至流连想慕之际多言美人其非淫奔之诗也明矣此佳人芳草骚之所以托始也欤
自垂陇七子赋诗后至此二十有一年复有六卿之赋郑以孱国处必争之地诸君子以风雅之气扶持勿衰孰谓诗人无益人家国哉
饯行赋诗始此
小邾子穆公来朝公与之宴季武子赋采菽穆公赋菁菁者莪昭子曰不有以国其能久乎
二十五年春叔孙婼聘于宋公享昭子赋新宫昭子赋车辖
右列国公卿大夫宴享赠畣而赋诗者三十一则自僖公二十三年春秦穆享重耳[用河水逸诗]至昭公二十五年叔孙婼聘宋而讫[用新宫亦逸诗]穆公赋六月而以兴重耳之霸昭子赋车辖而无救于昭之亡合观二百年间兴衰成败之迹歌之类与不类可以见其志之所之矣
补遗
吴人既败楚申包胥如秦乞师立依于秦庭而哭日夜不绝声勺饮不入口七日秦哀公为之赋无衣九顿首而坐秦师乃出
春秋诗话卷之二
解诗
解诗者因诗作解也左氏传春秋未尝解诗今曰解诗毋乃诬传并诬诗欤曰不诬也左氏传春秋故解诗也未有春秋先有诗凡征伐宴享庙谟野俗一寓于诗此文武志也既无诗乃有春秋文武大法寓于春秋此孔子志也左氏体孔子志作传传春秋犹孔子体文武志作春秋以继诗然则全传皆解诗也诬云乎哉余之摘其一二语以为诗解者但就诗言诗犹浅之乎解诗者也序解诗
周郑交质既而交恶君子曰信不由中质无益也明恕而行要之以礼虽无有质谁能间之苟有明信涧溪沼沚之毛苹蘩蕴藻之菜筐筥锜釜之器潢污行潦之水可荐于鬼神可羞于王公而况君子结二国之信行之以礼又焉用质风有采蘩采苹雅有行苇泂酌昭忠信也
本引诗体然拈出忠信二字遂为四诗的解
卫庄公娶于齐东宫得臣之妹曰庄姜美而无子卫人所为赋硕人也
此说诗标题解也特见者四此与卫之新台载驰郑之清人秦之黄鸟是也左氏传春秋学最博而尤好说诗诗之关时事者往往标出独怪春秋时事之见于诗者如叔于田之刺庄同车扶苏萚兮狡童之刺忽蟋蟀之刺僖山有枢扬之水椒聊之刺昭无衣杕杜之美武葛生采苓之刺献车邻驷铁之美秦如此类者不一而足左传虽非诗史然何不一偶及之耶夫左氏说诗每于他处泛引广说而事之关切者辄遗之岂左氏博学不逮毛公欤
此小序所以与紫阳以隙也然诸诗往往杂见传中又未必画如朱说则楚固失之齐亦未为得耳大抵诗之作必有题而善读者不可有题非谓诗本无题也学者生千载后不得起千载以上之人而请业焉事在渺茫而强为之题牵诗以就我则有题已无诗不如无题诗尚在也试观诸名卿所赋何诗其诗何题哉余故就此一题发解诗之大凡以与解人参之
卫宣公烝于夷姜生急子属诸左公子为娶于齐而美公娶之新台之诗所由作也
戴妫大归于陈庄姜作诗以送之其末章曰仲氏任只秉心塞渊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公欲平宋郑盟于句渎之邱又会于虚冬又会于龟宋公辞平公与郑伯盟于武父遂伐宋无信也君子曰苟信不继盟无益也诗云君子屡盟乱是用长无信也
句渎虚龟解屡字确信字是骨无信故盟盟愈无信屡盟则屡无信安得不长乱哉解得痛快
卫侯朔人于卫放黔牟于周放宁跪于秦杀左公子泄右公子职乃即位君子以二公子之立黔牟为不度矣夫能固位者必度于本末而后立衷焉不知其本不谋知本之不枝弗强诗云本支百世
此本引诗例然本末二字讲得透快乃将诗句一点大旨跃然不烦言而解作解诗观悠然有味
狄人伐邢管仲言于齐侯曰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晏安酖毒不可怀也诗云岂不怀归畏此简书简书同恶相恤之谓也请救邢以从简书
简书二字解得严正尊攘霸业皆简书中经济也古人读书得力处如此
狄灭卫戴公庐于漕许穆夫人赋载驰
郑弃其师郑人为之赋清人
王将以狄伐郑富辰谏略曰召穆公思周德之不类故纠合宗族于成周而作诗曰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其四章曰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如是则兄弟虽有小忿不废懿亲
林尧叟曰此诗本周公闵管蔡之作今富辰以为穆公作盖周乐久废穆公所作盖周公乐歌也
郑子臧好聚鹬冠郑伯恶之使盗杀之于陈宋之间君子曰服之不衷身之灾也诗曰彼其之子不称其服子臧之服不称也夫诗曰自贻伊戚其子臧之谓矣夏书曰地平天成称也
以书释诗可见古人读书贯通处以天地释称字竖义宏敞训诂小儒能无咋舌
按春秋至僖二十四年为八十年矣至此始引用列国之风前所引者皆雅颂可知风诗皆随时所作如硕人清人之类是也而左氏不悉标出者大抵风诗未必有切指之题小序之傅会可尽信哉
城濮之战君子谓晋文公其能刑矣三罪而民服诗云惠此中国以绥四方不失赏刑之谓也
不特赏是惠即刑亦是惠惠字之解乃全子产用猛政铸刑书仲尼以为古之遗爱是也
箕之役先轸黜狼瞫而立续简伯狼瞫怒其友曰盍死之曰吾未获死所其友曰吾与女为难瞫曰周志有之勇则害上不登于明堂死而不义非勇也共享之谓勇吾以勇求右无勇而黜亦其所也谓上不我知黜而宜乃知我矣子姑待之及彭衙既陈以其属驰秦师死焉晋师从之大败秦师君子谓狼瞫于是乎君子诗曰君子如怒乱庶遄沮又曰王赫斯怒爰整其旅怒不作乱而以从师可谓君子矣
看怒字绝妙见解人知诧孟子论大勇之奇辟谁知滥觞于此
大事于太庙跻僖公君子以为失礼礼无不顺祀国之大事也而逆之可谓礼乎子虽齐圣不先父食久矣故禹不先鲧汤不先契文武不先不窋宋祖帝乙郑祖厉王犹上祖也是故鲁颂曰春秋匪解享祀不忒皇皇后帝皇祖后稷君子曰礼谓其后稷亲而先帝也诗曰问我诸姑遂及伯姊君子曰礼谓其姊亲而先姑也
诸姑伯姊从来谓诗偶然趁韵耳一经搜剔便有至理解人当作如是观
秦伯任好卒以子车氏之三子为殉皆秦之良也国人哀之为之赋黄鸟君子曰秦穆之不为盟主也宜哉死而弃民先王违世犹诒之法而况夺之善人乎诗曰人之云亡邦国殄瘁若之何夺之
橐泉之殉自是坑儒家法左公笺诗非为秦穆惜霸业盖为天下后世哭善人也一唱三叹凄惋欲绝有国家者何可不诵诗
邲之战潘党请筑京观楚子曰非尔所知也夫文止戈为武武王克商作颂曰载戢干戈载橐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时夏允王保之又作武其卒章曰耆定尔功其三曰铺时绎思我徂维求定其六曰绥万邦屡丰年[杜注此三六之数疑为楚乐歌次第]夫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者也故使子孙无忘其章今我使二国暴骨暴矣观兵以威诸侯兵不戢矣暴而不戢安能保大犹有晋在焉得定功所违民欲犹多民何安焉无德而强争诸侯何以和众利人之几而安人之乱以为己荣何以丰财武有七德我无一焉何以示子孙其为先君宫告成事而已武非吾功也
历叙诸诗看出武王纯是神武不杀作用识解卓绝如此学问小儒莫轻议霸主也愚尝谓五霸除宋襄不足道楚庄秦穆的是桓文对手而且过之楚之吃亏无奈圣人说出左袵二字遂为后世耳食者借口于是一部春秋成了铁板爰书楚人终古寄棘移郊矣不然平心而论如桓之好内文之怀安若无管赵诸贤二公一酒色公子耳岂曾梦见楚王雄风耶
晋郄至如楚聘楚子享之子反相为地室而县焉却至将登金奏作于下惊而走出子反曰日云暮矣寡君须矣吾子其入也宾曰君不忘先君之好施及下臣贶之以大礼重之以备乐如天之福两君相见何以代此下臣不敢子反曰如天之福两君相见无亦一矢以相加遗焉用乐寡君须矣吾子其入也宾曰若让之以一矢祸之大者其何福之为世之治也诸侯间于天子之事则相朝也于是乎有宴享之礼享以训共俭宴以示慈惠共俭以行礼而慈惠以布政政以礼成民是以息百官承事朝而不夕此公侯所以扞城其民也诗曰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及其乱也诸侯贪冒侵欲不忌争寻常以尽其民略其武夫以为腹心股肱爪牙故诗曰赳赳武夫公侯腹心天下有道则公侯能为民干城而制其腹心乱则反之今吾子之言乱之道也不可以为法然吾子主也至敢不从
两章裁作两解不依诗解却大会得诗人之旨此又同一诗而断章各义之法也
穆叔如晋解三夏及文王鹿鸣之三
此条解诗详细见上赋诗
晋韩献子告老公族穆子有废疾将立之辞曰诗曰岂不夙夜谓行多露又曰弗躬弗亲庶民弗信无忌不才让其可乎请立起也与田苏游而曰好仁诗曰靖共尔位好是正直神之听之介尔景福恤民为德正直为正正曲为直参和为仁如是则神听之介福降之立之不亦可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