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经筌

  钦定四库全书       经部五
  春秋经筌         春秋类
  提要
  【臣】等谨按春秋经筌十六卷宋赵鹏飞撰鹏飞字企明号木讷绵州人其意以説经者拘泥三传各守师説多失圣人本防故为此书主于据经解经其自序曰学者当以无传明春秋不可以有传求春秋无传以前其防安在当黙与心防矣又曰三传固不足据然公吾心而评之亦有时得圣意者夫三传去古未逺学有所受其间经师衍说渐失本意者固亦有之然必一举而刋除则春秋所书之人无以核其事所书之事无以核其人即以开卷一两事论之元年春王正月不书即位其失在夫妇嫡庶之间茍无传文虽有穷理格物之儒殚毕生之力据经文而沈思之不能知声子仲子事也郑伯克叚于鄢不言段为何人其失在母子兄弟之际茍无传文虽有穷理格物之儒殚毕生之力据经文而沈思之亦不能知为武姜子庄公弟也然则舍传言经谈何容易啖助赵匡攻驳三传已开异説之萌至孙复而全弃旧文遂贻春秋家无穷之蔡绦鐡围山丛谈载鹿溪生黄沇之説曰今时为春秋者不探圣人之志逐传则论鲁三桓郑七穆穷经则防计书甲子者若干书侵书伐凡几云云沇从学于陈瓘黄庭坚其授受尚有渊源而持论业已如此葢皆沿复之説也鹏飞此书亦复之流派其至陋者至谓经书成风不知为庄公之妾僖公之妾付之阙疑张尚瑗三书折诸讥其臆解谈经不知左氏有成风事季友而属僖公之事不值一噱颇为切中其病然复好持苛论鹏飞则颇欲原情其平允之处亦不可废寸有所长存备一説可矣乾隆四十三年六月恭校上
  总纂官【臣】纪昀【臣】陆钖熊【臣】孙士毅
  总 校 官【臣】陆 费 墀












  春秋经筌序
  蜀在天一方士当盛时安于山林唯穷经是务皓首不辍故其著述往往深得经意然不轻于自而人莫之知书之蔵于家者又以国难而燬良可嘅叹麟经在蜀尤有传授葢濂溪先生仕于合伊川先生谪于涪金堂谢持正先生亲受教于伊川以明笔削之防老师宿儒持其平素之所讨论传诸其徒虽前有断烂朝报之毁后有伪学之禁而守之不变故薫陶浸渍所被者广如冯公辅朱万里张习之刘光逺诸先生皆一时所宗吾乡木讷赵先生独抱遗经穷探索实为之倡所着诗故经筌二书有功于圣经甚大诗故湮没不传唯经筌独存其为説不外乎濂洛之学而善于原情不为传注所拘至于推见至隠使二百四十二年事了如在目其所防订率有依据经生学子窃其绪言以梯科第者踵相接也噫先生著书以淑后学岂为是哉先民谓春秋孔子之刑书传为案经为断其説尚矣然至当无二而三传殊说犹未免于致其疑有能卓然不惑于好恶是非之私不狥夫牵合傅防之失先原情以为之裁准得其情则案可断刑可用矣孔子作春秋必质诸人情孰谓探索于千有余年之后而不知原情以蔽事哉此余所以深有味于是书也余与先生居同里且受经于先生之髙弟毎患此书未能散见于四方谨刋诸家塾与同志共之读经者傥能主濂洛胡文定之说以求夫大经大法之要又以此书原当世之人情而归于至理广而充之举而措之以正谊明道为心以拨乱反正为事使吾夫子赏罚之公不徒载之空言尚先生明经之明咸淳壬申阳月朔后学石泉青阳梦炎序





  春秋经筌序
  木讷子作经筌自叙其首曰鱼可以筌求而经不可以筌求圣人之道寓于经如二仪三光之不可以肖象筌何足以囿之盖吾之所谓筌心也求鱼之所谓筌器也道不可以器囿而可以心求求经当求圣人之心此吾经筌之所以作也然圣人作经之心安在哉曰圣人驭天下之柄威福而已二帝三王之道行则所谓威福者为赏为罚为黜陟吾夫子之道否则所谓威福者为襃为贬为劝惩自其赏罚而观之则贤不肖判然玉石矣故虽识一丁字者亦知黜四罪举十六相诛二叔兴十乱为二帝三王之威福也若夫仲尼则以是柄寓之空言襃而伸忠魄贬而诛奸魂其文见于片言只字之间而威福与二帝三王同其用则深辞隠义讵可亿而度哉故五经鲜异论而春秋多异说麟笔一絶而三家鼎峙董之繁露刘之调人纷然杂出几成讼矣后学何所依从耶及何休杜预之注兴则又各护所师而不知经如季氏之陪臣知有季氏而不知有鲁非所谓忠于师者彼所学者则有太官墨守之喻所不学者则兴卖饼之讥各怀私意以护私学交持矛盾以角单言片论之胜于圣经何有哉故善学春秋者当先平吾心以经明经而无惑于异端则襃贬自见然世之说者例以为非传则经不可晓呜呼圣人作经之初岂意后世有三家者为之传邪若三传不作则经遂不可明邪圣人寓王道以示万世岂故为是不可晓之义以罔后世哉顾学者不沈潜其意而务于速得得其一家之学已为有余而经之明不明不问也愚尝谓学者当以无传明春秋不可以有传求春秋谓春秋无传之前其防安在当黙与心防矣三传固无足据然公吾心而评之亦时有得圣意者若何休癖护其学吾未尝观焉惟范甯为近公至于论三家则均举其失曰失之诬失之俗失之短不私其所学也其师之失亦从而箴之故谷梁子之传实赖甯为多如经书干时之战我师败绩赤曰不讳败恶内也甯知其妄正之曰雠无时而可通恶内之言传失之经书作三军赤曰古者诸侯一军作三军非也甯知其疎正之曰緫言诸侯一军又非制也若是者盖多有之故愚以为甯之学近乎公而王通亦曰范甯有志乎春秋焉愚学春秋每尚甯之志固愿视经为的以身为弓而心为矢平心而射之期必中于的鴈鹜翔于前不眴也三传纷纭之论庸能乱吾心哉庶有得于经而无负圣人之志盖春秋公天下之书学者当以公天下之心求之作经筌左绵赵鹏飞序







  钦定四库全书
  春秋经筌卷一     宋 赵鹏飞 撰
  隐公
  始隠
  夫子尝曰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葢将兴西周矣兴西周之志不得行于时而寓于春秋故曰知我者其惟春秋罪我者其惟春秋则春秋者中兴周室之书也然则不始于孝不始于恵而始于隐何哉盖春秋之作为周也非为鲁也当孝公之世平王之初也庸讵知平王不能兴衰拨乱而为西周之宣王乎初则怠矣迄恵公之世平王之中也庸讵知平王不能励精改图振刷羣弊卓为贤主如商之太甲乎中亦懈矣初怠中懈则兴西周之业尚何望哉至隐公之世则平王之末年也平王之末政愈不纲而天下之乱有加于前而中兴无其人矣夫子于是悯悼衰世而作春秋春秋修中兴之教也故始于隐非始乎隐始乎平王之末也谓周室至是不可不中兴矣诸儒不探夫子之志妄指一事以为春秋之始是待圣人以不广也学者无取焉
  不书即位
  春秋之法有不没其实而见意者盖多矣而书即位不书即位之间尤显焉鲁十二公不书即位者四隐庄闵僖是也书即位者八桓文宣成襄昭定哀是也盖继故不书即位正也而隐非继故亦不书即位继正书即位正也而桓宣继弑亦书即位此所谓不没其实也恵公元妃孟子孟子卒而无嫡长隐公声子之子桓公仲子之子隐桓均庶也则隐公长当立恵公以仲子有手文为鲁夫人之异谓桓为嫡焉邪志也隐公因其邪志亦谓桓嫡而已庶曰桓长吾将授之故于元年不敢行即位之礼自以为己不当立将逊于位也圣人因其志而不没其实讥隐公不正即位之礼而萌寪氏之祸焉若夫文成襄昭定哀继正者也书即位常事耳而桓弑隐而自立宣杀恶及视而自立而亦书即位者此亦如其志不没其实以诛其簒也一不书即位二书即位皆不没其实而罪恶自见愚以是知春秋非圣人不能修也而或者谓定公受国于季氏亦书即位当从桓宣之例愚以为定公非簒也其得国非其意不当从桓宣簒立之例若定公从桓宣之簒则春秋用法无轩轾矣
  元年春王正月
  春秋之作有因旧史之文者有出于圣人新意者因史文所以全一经之体出新意所以示襃贬之法书元书春因旧史也书称太甲元年太甲元祀则谓一为元已见于太甲日中星鸟以殷仲春则四时之别盖始于尧则书元书春在春秋为无义例鲁史记之体当然矣惟书王不书王书正不书正则圣人之新意也于春之正月月上必书王盖以王法而正天下也人君即位之初不以有事无事皆书王正月余年事在二月则书王二月事在三月则书王三月惟事在时则书春而不月不月则不书王盖不可虚书春王月也【如五年春公矢鱼于棠】故无月而不书王者无襃贬十二公之中惟桓公有月而不书王有月而不书王桓无王也其说详之桓公若夫书正月者事在正月则书正月事不在正月则不书正月事在时则书春而不月惟元年不以有事无事皆书王正月以王法正之也
  三月公及邾仪父盟于蔑
  天子而去信则不能服天下诸侯而去信则不能有其国贵而卿大夫贱而士庶人不本乎信则无以立乎天地隐公千乘之君也内则疑其附庸外则疑其邻国逺则疑于外裔何以为国乎邾仪父附庸也首盟之宋邻国也继盟之戎逺人也亦盟之则隐公之不自信而疑人亦甚矣春秋之初圣人首书盟盟者志不信也且元年及邾盟而七年公伐邾及宋盟而十年翚伐宋二年及戎盟而七年凡伯来聘我而戎伐之则盟果可恃哉故春秋之书盟凡以讥其不信也然歃血要神以期疆之靖不犹愈乎干戈相向以讐兵毒民邪以三王之世责之则盟为不信以春秋之时待之则盟为美事矣圣人盖不得已而加恕心焉不没公不名仪父无贬词襃之欤曰是何足襃幸之而已其去干戈而即盟去盟而即信则尚可以还三王之世也惜乎隐不数年渝盟而即戎圣人复何望哉附庸之君未王命者书字仪父邾君之字
  夏五月郑伯克段于鄢
  圣人之治天下始于修身齐家尧始于亲九族舜始于逊五品文王始于刑寡妻以至于兄弟武王始于重民五教孔子言大学之道亦始于齐家故春秋之作尤以名教为重春秋之初首书郑伯克段之事呜呼圣人尚忍言之盖亦不得不诛也然则何以诛乎郑伯不友段不弟均名教之罪人也而段为重世之説者皆甚郑伯而恕段不知段何以恕也君虽不君臣不可以不臣父虽不父子不可以不子兄虽不兄弟遽可以悖逆邪予段之説本于序诗者之误后学也诗序汉书附益之非圣人之言也叔于田大叔于田二诗之辞皆刺段也而序者曰刺庄公且其诗曰巷无居人不如叔也言无叔之横也叔在薮火烈具举襢裼暴虎献于公所言叔之暴也二诗无一言及庄公何也其说生于左氏曰称郑伯讥失教也特以为庄公失教以致段之愚非谓庄公之罪重于段也而序诗者误以为刺庄公是兄不可以不兄而弟可以不弟也吾窃谓圣人责臣之过常重责君之过常轻非茍加轻重也长幼之分也尊卑之义也分义定而天下定吾不信郑伯之罪重于弟也凡诸侯之弟称弟亲之也或称公子宗之也段不言弟不称公子比于路人也比段于路人庸谓之恕段乎盖庄公不幸有悖逆之弟如舜之待象可也礼以绳之仁以字之禄之而不可任以事富之而不可宠以兵而郑伯之罪本于请邑而不拒缮兵而不禁益其愚助其虐至不可制而将以兵加我焉然后以兵克之左氏所谓讥失教是也克者胜之之辞郑伯不克段则段克郑伯书曰克段言段彊暴幸郑伯之胜也使不幸而段克兄又何以训哉愚谓观诗之防而得春秋之意明春秋以正段之罪盖以名教之义不可重诛兄而轻责弟也
  秋七月天王使宰咺来归惠公仲子之赗
  中庸九经之一曰厚往而薄来所以懐诸侯也自入春秋天王之厚往则然矣望其薄来不可得也书天王来归惠公仲子之赗责鲁也而说者以为罪天王不当赗人之妾盖鲁以为夫人赴诸侯王因是来赗焉然则经何以不书夫人曰不书夫人所以正隐也仲子惠公之妾桓公之母隐公以仲子为惠公之正室而赴于诸侯是启桓之簒心也初不行即位之礼既又正桓母为夫人而赴于诸侯五年又为之考宫献羽则桓之心枕刀习毒已萌于此盖恨其稚而志不伸矣是隐公之自取祸也故圣人于其来赗也斥曰仲子不以夫人书也而天王何责哉鲁有妾防而平王赗之平王崩而鲁不会愚以是知望鲁之薄来不可得也夫子责鲁不其重欤宰士也咺名也非宰周公之宰膳宰之宰也微者曰氏车马曰赗
  九月及宋人盟于宿
  信不足而后盟两君交盟尚疑不信而微者相盟信复安在哉且不信者君也而盟则微者也微者之盟果能结二国之信邪及宋人盟于宿无盟可也至十年乃伐宋而取二邑则微者之盟何有于信哉外出大夫名而内不书公公屈于大夫讳之也及齐髙傒盟是也或承上文而内不出主名及国佐盟于袁娄是也内不书公外书人皆微者也此宿之盟是也
  冬十有二月祭伯来
  古者王臣无外交王臣天子之臣诸侯亦天子之臣诸侯则许其相朝一徳以尊天子而王臣缔交亦何损于王室哉盖周之制王畿千里曰万乗以制四方诸侯大国不过千乗合十大国始能敌王畿之内所以犬牙相制以杜僭乱之隙凡食采于王畿者皆万乗之数也使内外之分不严而寰内之卿大夫交于诸侯内外之势一合则王畿危矣此王臣所以不得外交者为是也今祭伯非王命非朝非聘非奔非放而率然来鲁何哉其来之意不可得而知也故直曰来以诛之说者皆曰祭国伯爵惟黎錞以为字曰天子三公称公如宰周公之类是也其余则字也祭叔尹子单子刘子皆字也不然刘子卒来赴以为爵也当曰刘子卷卒何以直曰刘卷也以是知其伯叔子皆字也祭采邑此说谐理故取之
  公子益师卒
  大夫之卒书于册者其国之上卿当国者也生为国之股肱股肱或亏何痛如之故君为之不视朝撤乐减膳以着其戚登名于史册以示礼也公子益师鲁之卿也其事虽不见于春秋而史必书之以崇恩也此鲁史之旧非圣人之新意惟书氏去族则见其善恶也公子氏也书氏所以别不书氏者以见襃贬焉或以公子为命大夫或以公子为世卿意之也吾于无骇详之
  二年春
  事在时则不书月不月则不书王无义例他皆仿此谓隐公十年无王者臆论也
  公会戎于濳
  公会戎于濳说者皆曰会礼以会诸侯犹可也会戎甚矣噫不度时论势而责人于难吾未见其达也先王盛时寄象鞮译皆列于四海之外叛则讨之服则绥之来朝则坐之门外不与诸侯齿也周徳之衰其属杂居中夏赤狄白狄伊雒之戎陆浑之戎骊戎徐戎皆与诸侯同处明王不作隐公其能驱之四海之外哉凡伯天子之使而戎辄伐之鲁与之有疆之交能保其不犯牧圉乎幸其不以戈防相舂而惠然寻会鲁何辞而拒之哉故不得不会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