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三传谳

  九月考仲子之宫初献六羽
  九月考仲子之宫将万焉公问羽数于众仲对曰天子用八诸侯用六大夫四士二夫舞所以节八音而行八风故自八以下公从之于是初献六羽始用六佾也
  六佾言初献三传皆失之盖蔽于六羽以为之説古者妇人无别庙后从天子夫人从诸侯周有姜嫄先妣之庙而用乐者出乎礼之变也仲子之宫亦礼之变此庶子为君得为其母筑宫以公子主之于子祭于孙止者也仲子恵公之母而卒于隠公之世不得祭于恵公隠公以孙而得祭之者礼为人后者为其父母三年是以经书考仲子之宫予之而不讥也然仲子可筑宫不可用乐而公乃献六羽此经所以记其初言后之妇人之庙而用乐者自是始矣传者不知此但见鲁诸公庙皆僣八佾而仲子宫忽言六羽遂以为义因为公问羽数与众仲对之言传不能辨而载之夫使鲁尝为妾母立庙用乐则盖有为之者矣又何问焉若虽立庙而未尝用乐则乐之用否且不能必何暇遽及羽数唯前未尝用而今用此所以谓之初献也设以诸公庙皆僣八佾而仲子庙独用六佾为初则此是仲子庙终隠公之世则已矣诸公庙未尝降何初之云或以为祭未尝无乐亦不然礼羣小祀不兴舞盖有无乐之祭也
  六年春郑人来渝平
  六年春郑人来渝平更成也
  渝平公羊谷梁作输平当从二氏输者有物将之以请平犹言输粟之输输者其物也传虽知其意而不悟渝平之误故从而谓之更成杜预以为释狐壌之怨欲以厚郑郑因此而来若然当云及郑平凡平者未有非释前之不平何用独见于此也
  冬京师来告饥公为之请籴于宋卫齐郑礼也为京师请籴诸侯之盛节也谓之礼宜矣然此鲁事不应不书于防归粟于蔡经犹书此安得不书乎传杂载经外事妄以为説而诬经者如前纪人伐夷之类是也不为说而使学者反以疑经者如此之类是也
  七年春
  滕侯卒
  七年春滕侯卒不书名未同盟也凡诸侯同盟于是称名故薨则赴以名告终称嗣也以继好息民谓之礼经
  诸侯死而赴以名礼也有不能以名赴者皆逺小之国不能以礼自持者也故经卒而不名者十皆滕薛杞宿秦五国不在同盟与不同盟必同盟而赴以名则杞成公尝与朝防而不名必不同盟而不名则陈侯鲍曹伯终生卫侯晋之类皆未尝同盟而名是何足以为例哉僖二十三年又曰赴以名则亦书之不然则否盖知前例不可通故复为说以救之然既以同盟未同盟为例则安所用赴从赴则废例从例则废赴二说盖不可兼行以经考之后说是也
  八年春宋公卫侯遇于垂
  八年春齐侯将平宋卫有防期宋公以币请于卫请先相见卫侯许之故遇于犬丘
  非也説已见前
  三月郑伯使宛来归祊庚寅我入祊
  郑伯请释泰山之祀而祀周公以泰山之祊易许田三月郑伯使宛来归祊不祀泰山也
  孔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謟也鬼神不歆非其类郑伯请祀周公此理之必不然者以为求好邪则何必非其祖而祭之以为易许邪则归祊足矣经书郑伯以璧假许田本不与今归祊相及盖传误合以为一是以仍其失而弗悟也
  秋七月庚午宋公齐侯卫侯盟于瓦屋
  齐人卒平宋卫于郑秋防于温盟于瓦屋以释东门之役礼也
  及盟防盟皆内辞也盖以详内以别公行或内为志或外为志尔本不通于外惟卫人及狄人盟欲以殊夷狄鄫子防盟于邾盖地邾邾亦与盟则不得不言防也其他外盟则未有书及与防者焉今经但书宋公齐侯卫侯盟于瓦屋若言乎宋卫于郑先防于温而后盟瓦屋则郑自当与宋盟安能不见乎杜预以为不告故不书吾前固已言其非矣大抵左氏初不晓防盟为内辞之意凡经言防者必増盟经言盟者必増防或为义或为不义杜预每强为之説要之皆不足据也
  冬十有二月无骇卒
  无骇卒羽父请谥与族公问族于众仲众仲对曰天子建徳因生以赐姓胙之土而命之氏诸侯以字为谥因以为族官有世功则有官族邑亦如之公命以字为展氏
  诸侯之子称公子公子之子称公孙公子公孙皆氏也生则称之矣此不待赐而氏者也其得见于春秋与否者盖视其命数非三命之大夫则法不得见也乃公孙之子则未有氏故或以字或以諡或以官或以邑必待君命赐之而后敢氏所谓公孙之子以王父字为氏是也无骇为公子展子邪则自当氏公孙矣为展孙邪则生即赐展岂待死而后命之乎今卒而请族则无骇生不得氏公孙死乃始氏展是终其身未尝有氏也天下岂有无氏之人哉以理考之无骇当为公子展之子自氏公孙以未三命不得见于经羽父请而公命之者无骇之子非无骇传不能察而误以无骇为展之孙也
  九年春
  三月癸酉大雨震电庚辰大雨雪
  九年春王三月癸酉大雨霖以震书始也庚辰大雨雪亦如之书时失也凡雨自三日以往为霖平地尺为大雪
  经书大雨震电不言霖传益之以霖而不言电传固不知经矣而杜预遂以为经误凡杜氏党传而诬经类如此月令始雨水雷乃发声始电仲春之候也夏之仲春为周之四月今以三月大雨震电故书不在其三日以往也自癸酉至庚辰厯八日既已大雨震电而复大雨雪故书不在其平地尺也此皆记异尔传不知此而妄为之例又谓之书始与时失且雨自三日以往无时而无也使其为灾则自以大水见之矣若不为灾则法自不书平地尺雪亦无时而无也使当其时固不书若非其时则亦不必待尺后书也大特言甚也
  冬公防齐侯于防
  冬公防齐侯于防谋伐宋也
  郑伯荘公也为王卿士以王命讨宋则郑伯以六卿出而将主兵者也经何以先齐而书齐人郑人伐宋乎人防者也郑伯果以王命而正天讨何不自将使防者将之乎曰郑人以王命来告伐宋可也既已告鲁则必告齐公非主兵者何用防齐侯于防而与之谋乎二者反覆皆无据葢左氏不知伐宋之因而妄为之説也翚伐不言败葢内败也防葢鲁之旧邑尝侵于宋者故公伐宋败之于菅遂复取之此为近实故方见防防遽见取防取防言取正与经内取旧邑例合杜预欲附防左氏复别防为二邑亦非也
  十年春王二月公防齐侯郑伯于中丘
  十年春王正月公防齐侯郑伯于中丘癸丑盟于邓为师期
  经不书盟吾前言之矣杜预谓公还告防不告盟故不书前诸侯自防则以为不告不书今公与防则以为不告庙不书皆无所据而强为之辞且公行告庙或致前事或致后事虽不同何乃与其事实并没之乎经书防在二月传以为正月杜预以厯推二月无癸丑癸丑乃在正月谓经误夫防而后为师期防既以二月则正月安得先盟尤可见其迁就之妄也
  六月壬戌公败宋师于菅辛未取郜辛巳取防
  壬戌公败宋师于菅庚午郑师入郜辛未归于我庚辰郑师入防辛已归于我君子谓郑荘公于是乎可谓正矣以王命讨不庭不贪其土以劳王爵正之体也
  经前言夏翚帅师防齐人郑人伐宋今再言六月壬戌公败宋师于菅而齐郑不与両事前后自不可合盖前以翚与二国伐而未得志故公自伐而败之则郜与防之归何与于郑师乎郜冝为宋附庸之国而防鲁之旧邑尝侵于宋者公既胜宋遂属其附庸而复其旧地故皆言取何以知之经内取旧地言取取济西田是也取附庸亦言取取鄟是也取旧地言取者对与之言彼归我而我有之取附庸言取者辨灭之名灭者杀其君长夷其社稷而附庸则属之以听于已是亦犹吾邑而已前平宋乱言取郜大鼎于宋则郜国而为宋所有者非宋邑也后见郜子来朝则国固未尝灭方其取之乃属之以为附庸尔防则鲁遂有之以为臧文仲之邑矣二取名同而义异传不能辨其言君子谓郑庄公不贪其土以劳王爵为正之体者尤非是诸侯有罪而削其地王政也郑果擅相伐又私取其地归我谓之正可乎
  秋宋人卫人入郑宋人蔡人卫人伐戴郑伯伐取之宋人卫人入郑蔡人从之伐戴八月壬戌郑伯围戴癸亥克之取三师焉宋卫既入郑而以伐戴召蔡人蔡人怒故不和而败
  经言宋蔡卫人伐戴传言郑伯围戴是谓三师已得戴郑伯复从而围之其言固已衍于经矣又曰克之取三师焉是谓郑伯围戴而克之取三师于戴若是经何以皆不书乎既曰克戴取三师矣复言召蔡人不和而败则取三师在召蔡人不在克戴也其言自相戾据经书入郑伐戴但言秋不言月以其乆也宋卫入郑固已劳矣虽益之以蔡而伐戴戴未能服翺翔于外进退皆困故郑伯乗其惫能以一国覆三师此经所以不正郑伯之伐而甚其取之罪也
  十有一年春滕侯薛侯来朝
  十一年春滕侯薛侯来朝争长薛侯曰我先封滕侯曰我周之卜正也薛庶姓也我不可以后之公使羽父请于薛侯曰君与滕君辱在寡人周谚有之曰山有木工则度之宾有礼主则择之周之宗盟异姓为后寡人若朝于薛不敢与诸任齿君若辱贶寡人则愿以滕君为请薛侯许之乃长滕侯
  非天子不旅见诸侯周之宗盟异姓为后此朝天子之礼诸侯相朝且不可况于旅见何先后之齿乎此传不知经累数两国之意但见并书来朝故妄信羽父之传此犹初献六羽不责其用乐而记其羽数左氏之陋大抵皆若此也
  秋七月壬午公及齐侯郑伯入许
  秋七月公防齐侯郑伯伐许庚辰傅于许颍考叔取郑伯之旗蝥弧以先登子都自下射之颠瑕叔盈又以蝥弧登周麾而呼曰君登矣郑师毕登壬午遂入许许荘公奔卫齐侯以许譲公公曰君谓许不共故从君讨之许既伏其罪矣虽君有命寡人弗敢与闻乃与郑人郑伯使许大夫百里奉许叔以居许东偏曰天祸许国鬼神实不逞于许君而假手于我寡人寡人唯是一二父兄不能共亿其敢以许自为功乎寡人有弟不能和协而使糊其口于四方其况能乆有许乎吾子其奉许叔以抚柔此民也吾将使获也佐吾子若寡人得没于地天其以礼悔祸于许无寕兹许公复奉其社稷唯我郑国之有请谒焉如旧昬媾其能降以相从也无滋他族实偪处此以与我郑国争此土也吾子孙其覆亡之不暇而况能禋祀许乎寡人之使吾子处此不唯许国之为亦聊以固吾圉也乃使公孙获处许西偏曰凡而器用财贿无寘于许我死乃亟去之吾先君新邑于此王室而既卑矣周之子孙日失其序夫许大岳之乱也天而既厌周徳矣吾其能与许争乎君子谓郑荘公于是乎有礼礼经国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者也许无刑而伐之服而舍之度徳而处之量力而行之相时而动无累后人可谓知礼矣
  经书公及齐侯郑伯入许据传例获大城曰入弗地曰入今乃言许荘公奔卫郑伯得许而中分之使许叔居东偏公孙获处西偏岂所谓弗地者哉且公告齐侯言君谓许不共故从君讨之则讨许者齐侯主兵故经序郑上不特以其爵也使齐侯而知礼则许服罪而止矣如不知礼而欲擅有其地则自处之何为更以许譲公又以予郑郑伯亦何为遂敢受之以分其大夫乎许荘公奔卫公实在焉不待告而知经所当书讨许之不共而擅分人之国其罪有大于不共者于法亦在所贬经皆无文而槩谓之入非春秋之义也据传当以郑专恶纪季以酅入于齐虽不絶祀后经累致意于纪以显齐灭之罪郑虽复存许叔经亦当见其恶不在郑则在许今皆与经不合如经所书公但与齐郑入许尔此事疑在桓书许叔入于许之前许尝灭于郑而荘公出奔卫居许叔于许之东偏而以公孙获处许西偏故许叔乗厉公之乱入而复许乃与经相近左氏传之不审而误载之不然许叔果尝分许之半乗乱复幷有公孙获之地可言许叔取某地不得言入于许入外至之辞也于逺辞也
  冬十有一月壬辰公薨
  公之为公子也与郑人战于狐壌止焉郑人囚诸尹氏赂尹氏而祷于其主钟巫遂与尹氏归而立其主十一月公祭钟巫齐于社圃馆于寪氏壬辰羽父使贼弑公于寪氏立桓公而讨寪氏有死者不书不成防也
  君弑贼不讨不书此春秋责臣子之义不为其不成防也且公弑于寪氏桓公立而讨寪氏有死者是归狱于寪氏而自掩其恶也岂复薄于公之而使不备礼乎纵诚有之此尤臣罪经不得倂贬隐公使不得见也




  钦定四库全书
  春秋左传谳卷二    宋 叶梦得 撰桓公
  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
  三月公会郑伯于垂郑伯以璧假许田
  元年春公即位修好于郑郑人请复祀周公卒易祊田公许之三月郑伯以璧假许田为周公祊故也郑无祀周公之礼吾前言之矣此盖传误以祊为祭故谓假许田为周公祊祊地名也公羊谷梁以为邴祭之名祊者二祭之明日又祭谓之祊各以其方之神祀之谓之祊尤可见传之妄许田疑前公及齐侯郑伯入许之后尝侵其田而分之郑伯以其境相近故以璧假为名而取之尔
  秋大水
  凡平原出水为大水
  久雨霖潦江河决溢凡可以害物者皆大水也故鲁吊宋大水之辞曰天作淫雨害于粢盛不以平原出水也平原固无出水之理虽出水而不为害亦不可言大水
  冬十月
  宋华父督见孔父之妻于路目逆而送之曰美而艳孔父事公羊言之是已所谓义形于色者也此非独公羊之辞其传之必有自左氏亦窃闻之而不能详故误以色为美色之色因附会以为督见孔父妻而萌其恶孔父宋之卿督其大夫杀卿取其妻犹居位不去待君怒而后始惧其不近人情已甚赵氏盖尝论之矣
  二年春王正月戊申宋督弑其君与夷及其大夫孔父二年春宋督攻孔氏杀孔父而取其妻公怒督惧遂弑殇公君子以督为有无君之心而后动于恶故先书弑其君会于稷以成宋乱为赂故立华氏也春秋弑君及其大夫而得并见者三皆以其贤也其先后盖君臣之辞凡弑君者孰非先有无君之心固不足为义不然如仇牧荀息死实在君后又何以别乎
  三年
  夏齐侯卫侯胥命于蒲
  不盟也
  胥命相命为侯伯也八命作牧九命作伯皆天子之事诸侯固不得私相命亦不得更受命齐太公卫康侯昔皆尝为伯故僖公宣公复私以相命传盖与公羊谷梁同信其所闻以为约言而退不防血故以为不盟误也
  公子翚如齐逆女
  秋公子翚如齐逆女修先君之好故曰公子
  翚至是始进为三命之卿故得以氏见传不知大夫书氏不书氏例其言率自相违戻且经书诸侯嗣位凡聘会之事无非继好息民何独逆女而襃之乎前以翚帅师不氏为专命疾之今以翚逆女称氏为修先君之好襃之若不疾不襃则翚当何称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