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絜斋家塾书钞
二十有八载帝乃殂落百姓如丧考妣三载四海遏宻八音
舜摄位二十八载而尧乃殂落尧曰殂落舜曰陟方后世人主亦曰崩此皆不与死字相似檀弓载子张死召申祥而语之曰君子曰终小人曰死吾今日其庻几乎言庻几其可谓之终也众人皆只是死圣人则否三载四海遏宻八音非有所禁制而不敢也生乎其心而自有所不忍也今且谓尧何故使如此学者便当如此致思此无他只縁尧平日治天下见于号施令立纲陈纪事事物物皆契人心吾之所为既有契于人心故人心自无时而能忘非不能忘尧也不能自忘其心也孟子曰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徳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葢縁孔子一言一动皆合乎人心求其毫厘之失而不可得故七十子直是中心悦而诚服尧舜之治天下亦是如此后世虽有贤主亦是非相半是则人斯服焉非则人皆得以指而议之矣若是尧舜之时安得有一事之不是安得有一人议其毫厘之失既如此宜其深结乎人心虽久而不忘也若是结之以区区之惠一时间固感我惠尽则防之厚者稍久亦防之矣若事事契合人心却不解防葢縁我所做底便是他底心
月正元日舜格于文祖
三年之丧既毕舜乃至文祖之庙而告焉这三年中舜皆不做事孔子曰何必髙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总已以听冡宰唐虞之时虽未必有冡宰然亦是当时大臣如四岳百揆之类曰三载四海可见格于文祖在三年丧毕之后三年皆不纪事可见其无所施为也孟子曰尧崩舜避尧之子于南河之南想三年之内舜必曾避丹朱
询于四岳辟四门明四目逹四聪
四岳朝廷之大臣舜初即位首咨询焉辟四门者开辟四方之门使民间之利病人才之隠伏嘉谋善论皆得上逹旁通而无碍也明四目逹四聪者广四方之视听使凢有聪明者无不来告合众人之聪明以为一人之聪明也前乎此舜尚摄位至此则舜始君天下矣此是君天下第一件事昜以天地交为泰不交为否观否泰二卦可见此是至急之务上下不通情意隔絶闾阎隠微无由上逹人才逸遗无由上闻休戚利害皆不得知焉此岂小事辟四门有公听并观之意魏郑公有言凢人主所以明兼听所以暗偏听也人主最不可偏听惟近习小人是听是信而不能公听并观利害不浅故辟四门者兼听也曰辟四门足矣而又曰明四目逹四聪葢只是我辟四门犹未见得天下皆来告至于明四目逹四聪则天下之有聪明者无隠焉这真个是上下相通不与后世初即位下求言之诏徒为文具而未尝求其实者侔矣若如后世之文具有聪明亦未必来告
咨十有二牧曰食哉惟时柔远能迩惇徳允元而难任人蛮夷率服
二帝三王治道之隆无他故焉识其先后之序而已后世治道不如古亦无他故焉失其先后之序而已圣人岂不知礼乐教化为治之急务而顾以民食为首者衣食既足然后教化礼乐可兴先后之序如此也孟子所以告时君首之以不违农时文景务在养民至于稽古礼文之事犹多阙焉汉之贤君亦深烛此理不然则所谓救死惟恐不赡奚暇治礼义哉今观舜嗣位之始先之以求言次之以民食其所先者惟此二事治道纲领可识矣惟时者古人最以时为重观尧典一篇可见曰食哉惟时举其纲也其间条目如耕耘收敛不失其期析因夷隩不愆其素如用之不妨其时趋之必尽其道皆在其中矣柔远能迩柔者怀柔也远人不服则修文徳以来之怀之以徳以革其傲慢悖戾之心是之谓柔惇徳允元用贤人也而难任人逺小人也难者阻抑间阻之艰其进也十二牧葢州牧侯伯总帅诸侯于外者王制建国之制五国以为属属有长十国以为连连有帅三十国以为卒卒有正二百一十国以为州州有伯虽与唐虞之制不同然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内有百揆四岳外有州牧侯伯则十二牧葢诸侯之长也夫既为诸侯之长则一州诸侯之贤不肖为州牧者皆得以黜陟而进退之后世帅臣亦古州牧之任是以一路官吏贤者得以论荐不贤者得以按劾以今凖古则知古亦然也但后世帅权甚轻帅臣之权轻根于监司之权重也古者天子使其大夫为三监监于方伯之国国三人亦是监司之意然其权要不至太重宋之盛时止有转运使提刑提举皆未有也自王荆公用事监司之权始重于是州县之间知有监司而不知有按抚然按抚犹得以进退一路之贤不肖则其权犹在也十二牧得以进退诸侯诸侯亦各得以进退其属自下而上递相统属亦犹今监司帅臣得举贤劾不肖而郡守自得以按察一郡之僚属也然十二牧不特进退一州之诸侯其下亦有许多官吏夫为州牧既能使民皆足衣食能使贤者得志不肖者不得以茍容一州之内何患其不治所以蛮夷率服者葢彼虽蛮夷然良心根于固有见上之政治无一毫之失如此夫安得而不心服蛮夷非如后世之夷狄古者自有九州之戎观禹贡可见冀州天子之都而曰岛夷皮服舜居深山之中戎狄之与居正冀州之地也以此知十二州皆与蛮夷相接
舜曰咨四岳有能奋庸熈帝之载使宅百揆亮采惠畴佥曰伯禹作司空帝曰俞咨禹汝平水土惟时懋哉禹拜稽首让于稷契暨臯陶帝曰俞汝徃哉
唐虞之时百揆是宰相之任舜摄位二十八载虽曰有君道然其实摄也今既陟帝位矣然后乃求百揆而用焉名曰百揆以言其揆度百事也帝之载者帝之事也熈者广也帝尧作则垂宪以贻于后惟能恢洪而光大之然后其事始日熈于一日矣然欲熙帝之载非亮采惠畴者莫之能亮明也采事也惠顺也畴僚属也宰相于天下事虽不当以身亲之然不可不心晓焉茍一委之人而此心懵然不明其故何以揆度百事内则洞烛天下之大政外则总帅天下之百官宰相为百官之长则百官皆其属也所谓统百官事也惠者使之皆相顺也封殖善类斥逐小人则其畴始惠矣葢宰相不可不明天下事而亦非一人之所能自为必有頼于僚属翊賛焉傅説所谓旁招俊乂列于庻位此宰相之职也吾心既晓然于天下之事又得僚属相与协力岂不足以宅百揆岂不足以熈帝之载乎佥曰伯禹作司空司空掌水土之官也禹平水土故为司空帝曰咨禹汝平水土惟时懋哉使居百揆之任而领司空之官也时者是也懋者勉也言今日宅百揆当如平水土之懋也禹所以治水只是一个懋字禹之所以懋异乎常人之所谓懋当其治水之时此心更无一毫之间断八年于外三过其门而不入启呱呱而泣予弗子只此观之可见当时禹之心专只是理防治水无有间断可见其所以懋矣但人有此心方患难未平徃徃知所自勉及治定功成则此心昜得散便防了前日许多艰难舜命禹宅百揆使其移前日治水之心宅百揆则何患不能熈帝之载禹之懋即帝舜之所谓奋庸也奋者起也庸者用也居宰相之任必须奋发筞厉振作兴起用力出来做岂可有一毫怠惰最是舜能指防禹之心以为前日治水之时只是一个懋今但能即以此心宅百揆足矣此心汝之所自有也圣人话言不与常人类其所以命禹真是能指防得禹之心大抵人有此心多是不能推孟子曰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无他焉善推其所为而已矣诗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言举斯心加诸彼而已矣以刑于寡妻之心处兄弟之心御家邦只是举这里个加在那边舜命禹以惟时懋哉是使之举治水之心加诸宅百揆也其戒谕臣下如此岂与后世相似乎帝曰俞汝徃哉葢当时朝廷大臣亦无出禹之右者宅百揆之任须还是禹始得
帝曰弃黎民阻饥汝后稷播时百谷
伯禹治水时暨稷播奏庻艰食鲜食则稷之播百谷为已久矣今始命之者未必是初命或者舜既嗣位从而申命之欤此处皆难深考食者生民之大命虽曰十二牧各自理防食哉惟时然朝廷专设一官总其纲于上天下有一人不得食皆后稷之责也其任重矣在后世大司农之职犹专设一司况唐虞时乎但后世所谓司农惟以办财赋为任以古者养民之官移而为国失古意矣播时百谷其中煞有事如周礼六遂诸官所谓授之田野教之稼穑趋其耕耨行其秩序必如此方能播时百谷播之一字最不昜防若只说是播种有何难者奚必后稷能之播者布也布之天下使皆勤于播种也思文一诗颂后稷之配天其辞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粒我烝民莫匪尔极贻我来牟帝命率育无此疆尔界陈常于时夏都无疆界之殊陈这播种之道于天下谓之克配彼天言其所被如天之无不覆也此岂昜事学者当深味播之一辞
帝曰契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寛此未必是初命民以食为本播时百谷既使之足食矣然所谓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勿使失性者岂徒食之衣之而已哉要必能保养其良心方无愧于司牧之责所以保养其良心岂有他道不过即其人伦之间教之而已五品亦只是五典敬敷五教在寛敷五教最不可不敬战战兢兢如执玉如捧盈此所谓敬也以舜之圣犹曰慎徽五典舜之慎字即此所谓敬字一毫之不敬在我者既自有过失何以施教于人然敬以为主又须寛以待之葢人伦之间不与其他事相似办一件事便是果决伤于速些亦不甚害若是敷五教茍欲速焉则必反至于相伤自麄言之子不孝弟不悌朝廷峻刑罚以治之宁不甚快然他父子兄弟之间反不可相处是欲速者乃所以离其天属之亲也孔子为司防有父子讼者拘之三月葢最是此事要不得是故敬以为主寛以待之作司徒之法也夫当唐虞极治之朝而犹有所谓黎民阻饥百姓不亲五品不逊者何哉葢圣人治天下常若不足未尝见天下之治后世只縁是都不管所以见其无事圣人视天下有一人不顺其理便自以为不足何尝敢自以为治鳯凰来仪百兽率舞之后犹且勅天之命惟时惟几此心未尝少息也至诚无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天之所以为天以其自古至今运行不已也圣人之所以为圣亦只是一个不息才有一毫自己之心便是息便不是圣人矣圣人只这一个不息便是圣人之心更把甚麽做圣人禹之戒舜曰无若丹朱傲惟慢游是好不是禹故意如此责难以舜之圣有一些自慢便是丹朱这有甚恠异东坡谓舜岂有是哉却不如此
帝曰臯陶蛮夷猾夏寇贼奸宄汝作士五刑有服五服三就五流有宅五宅三居惟明克允
防二典都不与后世相似蛮夷猾夏寇贼奸宄是甚次第事而舜只命臯陶明刑葢只消一个臯陶明刑便自了得所谓蛮夷猾夏亦非必如后世之蛮夷但远方之人敢来中夏作过耳五刑有服言墨劓剕宫辟之五刑其罪各有所服也当劓者服劓刑当墨者服墨刑如此等类是之谓服必其罪足以服此刑必我有以服之而彼无不服焉斯可谓之服矣若当轻者重当重者轻皆失其实彼虽服此刑然而非心服也何以为服惟刑当其罪无毫厘之差则彼被其刑者自反于心知吾所自取之也其谁不心服乎五流有宅所谓流宥五刑也亦须是轻重皆当方可以言宅三就三居先儒以为轻重与轻重之中远近与远近之中似亦无甚意既有五等之别则是三者在其中矣此有用不尽之意虽有五服而所用者止于三就虽有五宅而所用者止于三居盖刑罚但设于此曷尝一一用得尽成周之时刑措四十余年不用汉文时亦谓几致刑措况于隆古盛时安得用刑之尽乎若谓五服五宅皆用得尽尚得谓之唐虞之盛乎大畧五分中只用得三分惟明克允允者当也惟明然后能当须是在我者直是清明方才轻重小大不至于差可以言允矣命禹只一个懋字命弃只一个播字命契只一个敬字命皋陶只一个明字子细玩味这防个字
帝曰畴若予工佥曰垂哉帝曰俞咨垂汝共工垂拜稽首让于殳斨暨伯与帝曰俞徃哉汝谐
畴众也唐虞用人与后世不同用一人焉必采之公论所与则其人之贤可知矣然后从而用之此其与天下为公之意安得一毫私意介乎其间自后世揽权之説兴人主举事始欲皆自已出唐虞之时但务吾事之归于是而已揽权之説未之闻也放齐举子朱尧以其嚚讼而不用驩兜举共工尧以其静言庸违而不用至佥言举鲧尧虽知其方命圯族然且用之是何尧果于前二人而独依违于一鲧也然则圣人与天下为公之意葢可识矣子共工特放齐驩兜举之鲧乃佥言所举者夫既出于众人之公尧安得而不用圣人之心至公无私可想而见若顺也工百工也彼百工之事皆顺道理是谓若予工前乎此则是职也共工实为之舜既流共工乃始更求其能若予工者夫以百工之事而特设一官欲知兹事之重观周礼考工记可见国有六职百工与居一焉轮舆弓庐匠车梓筑冶鳬防叚桃函鲍韗韦裘画缋钟筐防玉楖雕矢磬以至于陶旊皆是百工之事皆日用所不可一日阙者故曰百工之事皆圣人之作也昜言斵木为耜揉木为耒刳木为舟剡木为楫无非圣人为之夫如此安得而不重孟子曰一人之身而百工之所为备今夫手之所用身之所被目之所视耳之所听皆百工之为也日用之间无非百工但由之而不知耳既是关民生之日用宜其事之重也抑又有甚重者月令所谓母或作为滛巧以荡上心物勒工名以攷其成功有不当必行其罪至于上关君心岂可不顺道理圣人必欲使之若者正缘是关系人心共敬也敬以行其事也
帝曰畴若予上下草木鸟兽佥曰益哉帝曰俞咨益汝作朕虞益拜稽首让于朱虎熊罴帝曰俞徃哉汝谐孟子曰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盈于天地间皆天地所生也然中间却无这一个圣人不得中庸曰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賛天地之化育若予上下草木鸟兽皆所以尽物之性而賛天地化育也当尧之时洪水未平泛滥于天下草木畅茂禽兽繁殖五谷不登禽兽偪人兽蹄鸟迹之道交于中国当此时也草木鸟兽其若乎其不若乎若非圣人为天地万物之主与人区处则颠倒错乱万物必不得其所必不能遂其性矣夫草木畅茂禽兽繁殖此非物之本性也物之本性本不然但上无人区处所以如此虞衡之官既设物之性始遂矣所谓若予上下草木鸟兽其中煞有事如斧斤以时入山林数罟不入洿池必如此然后草木鸟兽方可若但看周礼虞衡之官为之厉禁则可以知虞衡之政矣上下山泽也若亦顺也
帝曰咨四岳有能典朕三礼佥曰伯夷帝曰俞咨伯汝作秩宗夙夜惟寅直哉惟清伯拜稽首让于防龙帝曰俞徃钦哉
咨四岳又非畴咨之比四岳大臣也事大体重首咨诸朝廷之大臣三礼天地人之礼也秩宗者秩之为言次序宗之为言宗主谓作朕礼之宗主也周礼大宗伯是也注言郊庙之礼其说失之偏郊庙亦在其中但不止此耳夙夜惟寅直哉惟清寅敬也自早至夜无一念而不敬惟敬故直惟直故清直者正直也人之本心其实正直如坦途然安有一毫私曲然人有许多偏私有许多邪念千机万械纷纷扰扰者何故只縁是不敬使其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此念常不敢失当是之时安有一毫邪念非直而何伊川谓主一无适之谓敬尹和靖后来方晓得谓入神祠中此心不曾散失不曾散失处便是主一主一便是直直则清记云清明在躬志气如神人岂可不清明然茍不能敬以直内则方寸扰扰胷中蔽塞何以能清直则心无私曲表里洞然彻底如此清故曰惟敬故直惟直故清能此三者可以典礼矣夫典礼之职不与他事相似才智勇力都使不着须是敬乃可少有不敬则以之秩礼当轻者重当重者轻当小者大当大者小颠倒错乱失其序矣敬则此心清明譬如明鉴然妍丑皆不能逃故秩宗之职以此心为主徃钦哉亦非是徃哉汝谐之比钦者直是当敬饮字即是这寅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