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故实


  有黄金生者,擢进士第,人问:“与颇同房否?”对曰:“别洞。”(黄本溪洞豪姓,生故以此对。人虽咍之,亦赏其真实也。)

  王僧虔,右军之孙也。齐高帝尝问曰:“卿书与我书孰优?”对曰:“臣书人臣第一,陛下书帝王第一。”帝不悦,后尝以橛笔书,恐为帝所忌故也。

  陆畅字达夫,常为韦南康作《蜀道易》,首句曰:“蜀道易,易于履平地。”南康大喜,赠罗八百匹。南康薨,朝廷欲绳其既往之事,复阅先所进兵器,刻“定秦”二字,不相与者因欲构成罪名。畅上疏理之,云:“臣在蜀日,见造所进兵器。定秦者,匠之名也。”由是得释。《蜀道难》,李白罪严武也。畅感韦之遇,遂反其词焉。

  圣善寺银佛,天宝乱,为贼截将一耳。后少傅白公奉佛银三铤添补,然不及旧者。会昌拆寺,命中贵人毁像,收银送内库中。人以白公所添铸,比旧耳少银数十两,遂诣白公索余银。恐涉隐没故也。

  又云士张林说毁寺时,分遣御史,检天下所废寺及收录金银佛像。有苏监察者,不记名。巡覆两街诸寺,见银佛一尺以下者多袖之而归,谓之苏杠(乌讲反。)佛。或问温庭筠:“将何对好。”遽曰:“无以过密陀僧也。”

  口州谢真人上升前,玉帝锡以鞍马为信,意者使其安心也。刺史李坚遗之玉念珠,后问念珠在否,云已在紫皇之前矣。一日,真人于紫极宫置斋,金母下降,郡郭处处有虹霓云气之状。至白昼轻举,万目睹焉。

  《魏受禅碑》,王朗文,梁鹄书,钟繇镌字,谓之三绝。镌字皆须妙于篆籀,故繇方得镌刻。

  张怀瑾《书断》曰:“篆、籀、八分、隶书、草书、章草、飞白、行书,通谓之八体。而右军皆在神品。右军尝醉书数字,点画类龙爪,后遂有龙爪书,如科斗、玉筋、偃波之类。诸家共五十二般。”

  公云舒州灊山下有九井,其实九眼泉也。旱即煞一犬投其中,大雨必降,犬亦流出。

  又南中久旱,即以长绳系虎头骨投有龙处。入水,即数人牵制不定。俄顷云起潭中,雨亦随降。龙虎敌也,虽枯骨犹激动如此。

  五星恶浮屠像,今人家多图画五星杂于佛事中,或谓之禳灾者,真不知也。

  武后朝宰相石泉公王方庆,琅琊王也。武后尝御武成殿阅书画,问方庆曰:“卿家旧法书存乎?”方庆遂集自右军已下至僧虔、智永禅师等二十五人,备书一卷进上。后命崔融作序,谓为《宝章集》,亦曰《王氏世宝》也。

  今延英殿,灵芝殿也。谓之小延英。苗韩公居相位,以足疾步骤微蹇,上每于此待之。宰相对于小延英,自此始也。

  台仪自大夫已下至监察,通谓之五院御史。国朝践历五院者共三人,为李商隐、张魏公延赏、温仆射造也。

  裴岳者,久应举,与长兴于左揆友善。曾有一古镜子,乃神物也。于相布素时得一照,分明见有朱衣吏导从。他皆类此。宾护与岳微亲,面诘之,云:“不虚。”旋亦坠失。

  陈朝谢赫善画,尝阅秘阁,叹伏曹不兴所画龙首,以为若见真龙。

  陶贞白所著《太清经》,一名《剑经》,凡学道术者,皆须有好剑镜随身。又说干将、莫耶剑,皆以铜铸,非铁也。(按隐居《古今刀剑录》云:自古好刀剑,多投伊水中,以禳肤人之妖。盖伊水中有怪异似人,脥胫已下至脚,有首鼻口耳手足,常损害人矣。)

  八分书起于汉时王次仲。次仲有道,诏征聘于车中,化为大鸟飞去,坠三翮于地。今有大翮山在常山郡界。

  兵部李约员外尝江行,与一商胡舟楫相次。商胡病,固邀相见,以二女托之,皆绝色也,又遗一珠,约悉唯唯。及商胡死,财宝约数万,悉籍其数送官,而以二女求配。始殓商胡时,约自以夜光含之,人莫知也。后死商胡有亲属来理资财,约请官司发掘验之,夜光果在,其密行皆此类也。

  公云,牧弘农日,捕获伐墓盗十余。辈中有一人请间言事。公因屏吏独问,对曰:“某以他事赎死。卢氏县南山尧女冢,近亦曾为人开发,获一大珠并玉碗,人亦不能计其直,余宝器极多,世莫之识也。”公因遣吏按验,即冢果有开处,旋获其盗,考讯与前通无异。及牵引其徒,称皆在商州冶务中。时商牧名卿也,州移牒,公致书皆怒而不遣。窃知者云:“珠玉之器,皆入京师贵人家矣。”公前岁自京徒步东出,过卢氏,复问邑中,具如所说,然史传及地里书并不载此冢。且尧女,舜妃也,皆死于湘岭。今所谓者,岂传说之误欤?矧贻训于茅茨土阶,不宜有厚葬之事,即此冢果何人哉?

  飞白书始于蔡邕,在鸿门见匠人施垩箒,遂创意焉。梁萧子云能之。武帝谓曰:“蔡邕飞而不白,羲之自而不飞,飞白之间,在斟酌耳。”尝大书“萧”字,后人匣而宝之。传至张氏,宾护东都旧第有萧斋,前后序引,皆名公之词也。

  杜紫微顷于宰执求小仪不遂,请小秋又不遂。尝梦人谓曰:“辞春不及秋,昆脚与皆头。”后果得比部员外。(又杜公自述,不曾历小比,此必传之误。)

  杨祭酒敬之爱才,公心尝知江表之士项斯,赠诗曰:“处处见诗诗总好,及观标格过于诗。平生不解藏人善,到处相逢说项斯。”因此名振。遂登高科也。

  东都顷千创造防秋馆,穿掘多得蔡邕鸿都学所书石经。后洛中人家,往往有之。

  王内史《借船帖》,书之尤工者也。故山北卢尚书匡宝惜有年。公致书借之不得,云:“只可就看,未尝借人也。”公除潞州,旗节在途,才数程,忽有人将书帖就公求书,阅之,乃《借船帖》也。公惊异问之,云:“卢家郎君要钱遣卖耳。”公叹异移时,不问其价还之。后不知落于何人。

  京师书侩孙盈者,名甚著。盈父曰仲容,亦鉴书画,精于品目。豪家所宝,多经其手,真伪无逃焉。王公《借船帖》是孙盈所蓄,人以厚价求之不果。卢公其时急切减而赈之,曰:“钱满百千方得。”卢公,韩太冲外孙也。故书画之尤者,多阅而识焉。

  尝有一沦落衣冠,以先人执友方为邦伯,因远投谒,冀有厚需。及谒见,即情极寻常,所赉至寡。归无道路之费,愁怨动容,因闲步长衢,叹吒不已。忽有一人,衣服垢弊,行过于前,回目之曰:“公有不平之气,余愿知之。”因具告情旨,答曰:“止于要厚恤,小事耳。今夜可宿某舍。”至暮往,即已迟望门外。遂延入,谓之曰:“余隐者也,见为县狱卒,要在济人之急。”既夜分,取一碗合于面前,俄顷揭看,见一班白紫绶者才长数寸。此人诟责之曰:“与人有分,不恤其孤可乎!”紫衣者逊谢,久之,复用碗覆于地,更揭之,则无有矣。明日平旦,闻传声觅某秀才甚急,往则紫衣敛板以待,情义顿浓,遂赠数百缣,亦不言其事,岂非仙术乎。经云:佛教上属鬼宿,盖神鬼之事,鬼暗则佛教衰矣。吴先生尝称有《灵鬼录》,佛乃一灵鬼耳。

  李抱真之镇潞州也,军资匮阙,计无所为。有老僧大为郡人信服,抱真因诣之,谓曰:“假和尚之道以济军中,可乎?”僧曰:“无不可。”抱真曰:“但言请于鞠场焚身,某当于使宅凿一地道通连,候火作,即潜以相出。”僧喜从之,遂陈状声言。抱真命于鞠场积薪贮油,因为七日道场,昼夜香灯,梵呗杂作。

  抱真亦引僧入地道,使之不疑。僧仍升座执炉,对众说法。抱真率监军僚属及将吏膜拜其下,以俸入檀施,堆于其旁。由是士女骈填,舍财亿计。满七日,遂送柴积,灌油发焰,击钟念佛。抱真密已遣人填塞地道,俄顷之际,僧薪并灰。数日藉所得货财,辇入军资库。别求所谓舍利者数十粒,造塔贮焉。

  又说洛中顷年有僧得数粒所谓舍利者,贮于琉璃器中,昼夜香灯,檀施之利,日无虚焉。有士子迫于寒馁,因请僧愿得舍利,掌而观瞻。僧遂出瓶授与,遽即吞之。僧惶骇如狂,复虑闻之于外。士子曰:“与吾几钱,当服药出之。”僧闻喜,遂赠二百缗,仍取万病丸与吃。俄顷泄痢,以盆盎盛贮,濯而收之。

  (此一事,东都储隐说.后即江表诗人路豹所为。豹非苟于利者,乃刚正之性,以惩无良。豹与张祜、崔涯三人,为文酒之侣也。)

  章仇兼琼镇蜀日,佛寺设大会,百戏在庭。有十岁童儿一作女童。舞于竿杪。忽有物状如雕鹗,掠之而去。群众大骇,因而罢乐。后数日,其父母见在高塔之上,梯而取之,则神如痴,久之方语,云:“见如壁画飞天夜叉者将入塔中,日饲果实饮馔之味,亦不知其所自。”旬日方精神如初。

  《晋书》中有饮食名“寒具”者,亦无注解处。后于《齐人要术》并《食经》中检得,是今所谓■<饣睘>饼。桓玄尝盛具法书名画,请客观之。客有食寒具,不濯手而执书画,因有涴,玄不怿,自是会客不设寒具。

  昌黎生者,名父子也。虽教有义方,而性颇暗劣。尝为集贤校理,史传中有说金根车处,皆臆断之,曰:“岂其误欤,必金银车。”悉改“根”字为“银”字。至除拾遗,果为谏院不受。俄有以故人子悯之者,因辟为鹿门从事也。

  今谓进士登第为迁莺者久矣。盖自《伐木》诗;“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又曰:“嘤其鸣矣,求其友声。”并无“莺”字。顷岁省试《早莺求友》诗,又《莺出谷》诗,别书固无证据,岂非误欤?

  东晋谢太傅墓碑,但树贞石,初无文字。盖重难制述之意也。

  西平王始将禁军在蜀戍蛮,与张魏公不叶,及西平功高居相位,德宗欲追魏公者数四,虑西平不悦而罢。后上令韩晋公善说,然后并处中书。一日,因内宴禁中,出瑞锦一匹,令系两人一处.以示和解之意。

  潞州启圣宫有明皇帝欹枕斜书壁处,并腰鼓马槽并在。公为潞州从事,皆见之。

  《千字文》,梁周兴嗣编次,而有王右军书者。人皆不晓。

  其始乃梁武教诸王书,令殷铁石于大王书中拓一千字不重者,每字片纸,杂碎无序。武帝召兴嗣,谓曰:“卿有才思,为我韵之。”兴嗣一夕编缀进上,鬓发皆白,而赏赐甚厚。右军孙智永禅师自临八百本,散与人间,江南诸寺,各留一本。永往住吴兴永福寺,积年学书,秃笔头十瓮,每瓮皆数石。人来觅书并请题头者如市。所居户限为之穿穴,乃用铁叶裹之,人谓为铁门限。后取笔头瘗之,号为“退笔冢”,自制铭志。

  孙季雍著《葬经》,又有著《葬略》者,言葬用吉礼,僧尼并不可令见之也。

  郑广文学书而病无纸,知慈恩寺有柿叶数间屋,遂借僧房居止,日取红叶学书,岁久殆遍。后自写所制诗并画,同为一卷封进。玄宗御笔书其尾曰“郑虔三绝”。

  郭侍郎(承嘏)。尝宝惜书法一卷,每携随兵。初应举,就杂文试,写毕夜色犹早,以纸缄裹置于箧中,及纳所宝书帖。却归铺,于烛笼下取书帖观览,则程试宛在箧中。匆遽惊嗟,计无所出。来往于棘围门外,见一老吏,询其事,具以实告。吏曰:“某能换之,然某家贫,居兴道里,倘换得,愿以钱三万见酬。”公悦而许之。逡巡,赍程试往而易书帖出,授公,公愧谢而退。明日归亲仁里,自以钱送诸兴道。款关久之,吏有家人出,公以姓氏质之,对曰:“主父死三日,方贫,未办周身之具。”

  公惊叹久之,方知棘围所见乃鬼也。遂以钱赠其家而去。余在京,曾侍太傅相国卢公宴语,亲闻其事。今又得于张公,方审其异也云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