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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疑义
余观尧典纪尧事似若简然人君之道于焉备矣其盛徳至治如此厯象授时是体天以爱民又如此求贤以任事又如此知其子之不肖求为天下得人又如此圣人之治天下何有多事但此数事则其可言者而治天下之灋无余蕴矣治之所在道之所在所谓继天立极尽已之性尽人物之性与天地参者万世之上其可见于经者实自尧始则尧典一书非道统之源流欤
圣人只是个天地万物一体之心今细观尧典中所载尧之气象为何如终日孜孜惟是明徳治民代天以化而已何尝视天下可有以为重耶必传于子尧无是心也必传于舜尧亦无是心也惟其足以治天下者而后与之以天下而惟舜足以当之遂以授之舜也是真不作好不作恶纯然天地万物一体之心也许鲁斋论尧以子不肖求贤禅位付以天民此岂常人所能而惟尧能之到事行不得处须看道理顺天命常人便用智力圣人则一顺天命此论甚可爱但只可为贤者守身之灋未可以言大圣人之事尧岂有行不得处然后看道理顺天命以安之也尧舜之事至三代而下已畧不同而况于后世乎传子传贤孟子虽有明训其道理所处固是然要之时节气象岂若尧舜此道理所以至精至粹而无穷而尧舜之所以为大虽禹汤武周不免犹有所憾也是数圣人者其天地万物一体之心何尝有异特其所处之时与力量亦自不同力量不同作用便亦自别矣此孟子所以言必称尧舜也今学者之力量岂敢便拟圣人但当将尧舜事仔细理防尧舜气象常在心目胸中便不私小随其力量皆有所造矣
四岳文公以为只是一人愚窃以为至周有三公六卿此之四岳其即周之三公欤
舜典
梅上孔传尚书既缺舜典故篇首二十八字世所不传而只别出伏生所传尧典慎徽以下为舜典之初至齐姚方兴始得孔传古文舜典遂传篇首二十八字而舜典方全似皆可疑夫以上古之书几更明晦梅所传既有端绪何尚有缺而又直至南齐之时始获唐虞之全书乎今以慎徽五典接帝曰钦哉之下亦自相续且孟子引尧典二十有八载不言舜典是皆不能不致疑者也姑録以俟知者
濬哲文明温恭允塞亦总是形容盛徳之光如是与钦明文思同圣人盛徳之至自难以言语分析形容程子谓凡论圣人者必取其徳之焕发者称之称文王曰徽柔懿恭称孔子曰温良恭俭让亦是此意蔡传以四者为重华之目又是太刻画也
百揆蔡以为揆度庶政之官犹周家之冡宰而以百揆为官名愚谓以百揆为官名则承云百揆时叙亦不通岂可云冡宰时叙耶且舜时既有此官其任又如是之重何下文所询所咨只是四岳不见咨询于百揆也恐百揆所指之官非一当时或令舜一一检校之故云时叙也
纳于大麓如注家云大録万几之政隂阳和风雨时以见其徳之动天亦觉牵强然马郑相传皆以麓为山足自是皆以舜为入山主山虞之事而烈风雷雨弗能迷蔡引易不丧匕鬯之言以为得其説夫以不震惧于风雷之变此常人皆能之以是形容圣人之徳亦是细事似不足以言圣人者而乃特言之何耶此皆是难晓处或者当时偶有是事而并叙之耳非以是为足以尽圣人也若必为之解意当洪水为害之时有大深山之中气候不常风雷骤雨漂荡震溺民苦其害而不能平使舜治之而其害息差为圣人之事耳
正月上日谓正月之朔日也郑以为帝王易代莫不改正尧正建丑舜正建子此时未改尧正故云正月上日即位及改尧正故云月正元日故以异文此自以后世改正朔之事拟议而为之説耳王肃以为惟殷周改正易民视听自夏以上皆以建寅为正二文不同史异词耳此説为是至于文祖之説闗系甚大而説者不一马氏以文祖为天孔氏以为尧文徳之祖庙王炎氏以为尧所从受天下者而蔡氏以为尧始祖之庙但不知所指何人此祖正义之説若是则文祖黄帝以上之人如史迁之説舜亦出于黄帝至桥方与尧分是文祖者亦即舜之祖也文祖去舜虽远尧既立庙在舜祖之亦为有理但史迁世次之説决不可信则所谓尧之始祖者安在其为舜之祖乎舜既受尧居摄之命事莫大焉不告祖庙安在其为舜乎使舜告于祖庙而史畧不纪独纪其告于尧之祖者是以尧之授天下为重故重尧之祖而轻其祖将何以示天下史臣纪録如此又安在其为史乎夫事之变者反诸心説之淆者折以理万古而上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万古而下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子张问百世可知夫子谓礼必相因其所损益不过制度文为之间耳夫知礼之必相因而不变非以此心此理之根于天而决不可易者乎夫诚知此心此理之根于天而决不可易则可以论文祖之事矣文祖者不知其为文之义愚窃以为舜之祖也舜在侧微岂能无祖庙之尊奉况至此登庸底绩已三载矣则其遡世立庙必已有加舜有大事不告于庙将谁告乎夫不告而娶者舜权其轻重之宜不得已也稍有可告舜岂得而不告哉今受终之事此之娶妻则大小又有间矣告于祖庙则非告则不得娶之伦矣而舜乃独告于尧之祖庙而于已之祖庙寂然无闻是以已受人之大恩而不敢自有其祖也尧听其然而安之是以已与人有大恩而不欲使人有其祖也是岂足以论圣人哉圣人之心至公至大无有人已之间故以天下之大授之而不为徳受之而不为恩当父则父之当祖则祖之当贤则贤之当子则子之何嫌何疑而不行其所当行之事耶故愚决以为文祖者必舜之祖以舜此时决当行其所当行之事莫有大焉者也况由此类上帝禋六宗望山川徧羣神无一不举独于祖不列史氏纪事岂独宜缺或曰子之论则善矣然亦何据曰据诸吾心与理而已万古之迹已不可传诸儒之论已不可稽若又不据吾心与理是又安所折衷乎曰心与理之足稽也如是夫则往昔耳目所不记睹者何其舛也曰此纲常之大者非纷纷琐琐事迹者同也事迹之繁乱无预人心天理之大端非有所据诚亦不能知也若事闗纲常之大则不必待有所据而后能知也故火不待有所据知其必也冰不待有所据知其必寒也今试以身处舜之地不待有所据必告其祖也以身处史臣之任不待有所据必纪其事也子之心即舜之心也子之理即舜之理也求子之心与理得其安则舜之心与理可识矣其又非足据之大者乎曰然则尧之祖庙舜独不告之耶曰舜此是摄政尧尚为天子尧之祖庙固自若也舜尊奉之礼岂得有间即往告之理不可无而史臣之所纪犹当以舜之祖为重也至于二十有八载帝乃殂落之后舜格于文祖是又以即位而告其祖也当其时尧之祖庙想应尊奉不缺但不知当时所处之详何如且尧以诸侯升为天子亦不知当时立庙之制何如追王之礼至周始有唐虞事尚简畧或尧虽为天子而立庙则只尽其尊奉之礼尧崩之后则使尧之子孙尊奉之耳若尧之自庙又自不同朱子以为尧当立庙于丹朱之国谓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愚则以为丹朱为尧之子岂得不立尧之庙然舜受尧之天下虽非后世之比亦安得而不祀尧乎盖古者道统即君统道之所在而位属焉位之所在而道存焉其相与授受其来已久自尧以前皆然此固非后世所可得而议拟者故虽有天下立其私亲而于所从受之君亦庙奉之不废不得以非类非族为嫌也曰在古之时既有授受之统而必庙奉其所从受天下之君则所谓文祖者安知其非若人耶曰若如此説却亦有理但祖字未安然道自大胜于以为尧之祖也
或曰文祖以为舜之祖子之论详矣然又是其所从受天下者之説二者又将何所取中乎曰古人事迹既远不可得而知矣所可知者只有大道理在古今而不变者可以据守笃信而不疑也夫天生圣人具聪明睿智之资而任君师之责于是以天下相传者有其统立庙以祀之虽非族属之亲礼不可废以授受大事而告之礼亦所宜此大道理之可知者也宗庙之礼自天子逹于庶人虽有降杀之差然事死如事生有事必告此亦大道理之可知者也若以受人之天下为大恩而遂告其祖既非帝统之大义又非天性之至亲此则道理之不可知者也故若舜之受终文祖虽不可的知其为何人然亦不出此大道理可知者二端而已礼家祭义又谓有虞氏禘黄帝而郊喾祖颛顼而宗尧不知其何所本愚观唐虞之事其与三代已自不同尧舜气象何其宏大观其以天下授受均之以一介与人后来便有辛勤保守基业之意至周弥文追王之典夏商所无况尧舜乎由是观之尧舜时郊禘之礼亦与周时不同其所谓禘黄帝而郊喾祖颛顼而宗尧者盖皆以帝统大义言之而非若后世必由乎私亲也汉儒既不知大统之义而徒以后世私亲之礼胶固牵扯于其间遂以舜告尧之祖而谓与尧同祖大义不明天亲亦远盖两失之矣
受终者终其命也前尧命陟帝位舜让于徳弗嗣其中必更有説话情节但史畧不具如禹则加详矣舜既辞至此乃受其终命也如今亦言乃终命之乃终教之受终之后舜已许尧受天下矣但尧尚在故但摄耳未称帝想亦未履位也至尧崩之后乃称帝
在璿玑玉衡以齐七政玑衡之説注家甚详但厯家以斗魁为玑斗杓为衡其説恐亦不可弃盖斗所建之辰乃岁星与日同次之月则为十有二岁之太岁每月指一辰则为十有二月指两辰之间则为闰日月所防则为辰魁枢机权衡开摇属九州则为星土是皆闗系人事甚重者七政注疏皆云是日月五星今亦依之但冯相掌十有二岁十有二月十有二辰十日二十有八星之位是依常度不动者保章氏掌天星以志日月星辰之变动是察其与常不同以见吉凶者今七政只云五星则二十八星不言矣岂五星与二十八星相为经纬言五星则二十八星与所谓十有二岁之类者皆举之欤
六宗之説自汉以来説者不一当依祭法为得其义辑五瑞者非因舜正始而辑之以验其伪与否也当时尧尚为天子而舜特摄事耳必以正始言之于义未安但舜既摄政诸侯自当来见诸侯执瑞以朝天子执冒四寸以朝诸侯乃常礼也今诸侯既来见则其辑五瑞者亦礼之常耳非谓舜以正始为重凡事更新一畨也下文巡守协时月正日之类亦是巡守之常礼也观大行人七岁属象胥谕言语协辞命九岁属瞽史谕书名听音声十有一岁逹瑞节同度量成牢礼同数器脩灋则之类皆是一定之制
四岳羣牧是东西南北四岳之羣牧也羣后即羣牧之后也上文所咨四岳是必在朝统领四岳之事者或四人或二人其数皆不可知然必不止一人也故遂以四岳名官与此四岳连羣牧言之不同
巡守之礼非舜始创必古有此典但尧既老或不行故舜摄位遂举行之想亦一年而徧文中子谓仪卫少而征求寡大抵唐虞之时君臣之分比后世自不可同日语
艺祖今亦不知何人先儒以为即文祖云艺文同亦是杜撰今当以大道理看想亦即舜之祖但未是文祖耳程子谓艺祖举尊其实皆告则亦以为舜之祖庙耳
五载一巡守羣后四朝注家以四朝为各防朝于方岳之下郑氏以为四季朝京师蔡氏以为巡守之明年则东方诸侯来朝又明年南方来朝又明年西方来朝又明年北方来朝则是以四方分四岁而来朝也考之周礼侯服岁一见甸服二岁一见男服三岁一见采服四岁一见卫服五歳一见要服六岁一见又天子岁徧存三岁徧頫五岁徧省七岁属象胥谕言语协辞命九岁属瞽史谕书名听声音十有一岁逹瑞节同度量成牢礼同数器脩灋则十有二岁王巡守殷国盖皆与此不同计周之时制度亦稍文故巡守之礼亦不能数行如舜之世然其所谓间岁而见者则量其地之远近以为朝之疏数理应不异则如周礼四时分迭而来岁终则徧与此日觐四岳羣牧者亦可参互而知而蔡氏之説恐亦未必然也
象以典刑一节文公先生解説亦明盖五刑即典刑也谓之象者如布灋象魏之象明以示之使人知而不敢犯也既知而犹犯焉则不得已而施刑又以警其后也是圣人虽用刑而其心欲期无刑也然于犯五刑之中或有不幸而入于此如叔向之类则又当宥之盖据其迹虽丽于刑原其心实无为恶如周礼调人使辟之説所以表其不能安居之意而亦以伸孝子悌弟之情所谓流宥五刑也五刑乃肉刑也此外又有所当惩而不可加以肉刑者则有官刑教刑赎刑焉是五刑所以待夫为恶刑之正者也而三刑者则以振作其政事弥缝其教令者也于此可以见圣人之政无一不当其可而又有肆赦贼刑以权之钦恤以主之可谓尽矣盖圣人之心至仁而其流行普徧纎悉精密皆合乎当然之则学者潜心而实体之则可以知内外合一之道矣
金作赎刑文公以为赎鞭朴二刑非赎五刑也愚窃详之或亦未然盖五刑是刑之正故曰典刑流宥虽完其肢体然亦重矣是所以佐夫五刑者至于鞭朴赎三刑者则五刑正刑之外制此三刑所以权其轻重之宜以尽夫事变者也夫事虽当刑心则无过当刑则不能不丽于五刑之条无过则不可遂入于一槩之典即流亦稍重矣故令出金以赎之是圣人之心何等委曲岂贫独死富独生所可同年语哉若以为赎鞭朴二刑则鞭朴乃刑之轻者所以警肃人心岂可若后世令出金以赎而遂至于废弛哉且赎者赎其罪之重而疑而不忍遽加刑者故赎之为言所以行其不忍之心也若眼前鞭朴轻罪方在振作立事之时必是事体肯綮不可放过之际何待有疑从容而论赎哉此吕刑赎刑虽或与圣人少异然亦未可如先儒之説全非之也况在末世犹有恻怛不忍之真耶古注疏亦以赎刑为赎五刑惟宋诸公不然余并论之以俟知者
舜之流共工放驩兜窜三苗殛鲧诸家论説多端或以尧不能去至舜乃能去之是以舜之才乃胜于尧也或以尧能容之舜独不能容是以尧之徳为盛于舜也是皆出于揣量事迹而不得圣人之心圣人之心可容则容之可去则去之何尝有一毫着意于其间哉在尧之时虽知其不才然恶迹未着尧则容之尧何尝有一毫着意而恐人议已不能去也在舜之时亦知其才有可用但必恶迹已着舜则去之舜何尝有一毫着意于其间而惧人议已不能容也使尧之时恶已着尧亦必去之矣尧之不去所以知其恶之未着也使舜之时恶未形舜亦必容之矣舜之不容所以知其恶之已着也或曰若程子之説谓尧之时圣人在上皆以其才任大位而不敢露其不善之心及尧举舜匹夫之中而禅之位则是四人者始怀愤怨之心而显其恶故舜得以因其迹而诛窜之其亦然乎曰此必非程子之言其记语録者自以其意而为之説也程子见道当必识得圣人之心圣人之心不如世俗之心也以舜之盛徳而授位天下之人皆能知之四凶之才而有不知耶天下皆帖然服之四凶其有不服耶特其恃才妄作无能改于其徳才之大则其为害亦大故舜不得不去之耳然舜此时是摄政自然禀尧之命也大抵观圣人之事须要得圣人之心不得其心而徒揣摩其迹虽穷岁月费辞説何自而能明哉今观四凶之事亦不必论其摄政不摄政不必究其怀愤不怀愤不必疑其能去不能去不必揣其才胜与徳优只是有罪则当去未有罪则当容圣人之心鉴空衡平随物应之而已尧固如是舜亦如是虽千万世之心亦如是也如此看书多少光明洁净要于心地亦自有益故曰人皆可以为尧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