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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孟精义
谢曰上章论为学之大体此一节论求仁之方也夫仁之为道非惟举之莫能胜而行之莫能至而语之亦难其语愈博其去仁愈逺古人语此者多矣然而终非仁也如恭寛信敏惠为仁若不知仁则止知恭寛信敏惠而已克己复礼为仁若不知仁则止知克已复礼而已出门如见大賔使民如承大祭此特饬身而已何以见其为仁仁者其言也讱此特慎言而已何以见其为仁有子之论仁盖亦如此尔为孝弟者近仁然而孝弟非仁也可以论仁者莫如人心人心之不伪者莫如事亲从兄庄子曰子之事亲命也不可解于心此可见其良心矣至于从兄则自有生以来良心之所未逺者以事亲从兄而充之则何徃而非仁也夫事亲从兄之心行之而不着习矣而不察终身由之而不知者尚能不好犯上作乱况于真积力久扩而充之者乎今夫出必告反必面冬温夏凊昏定晨省亦可以为孝矣闾巷之人亦能之长幼有序徐行后长亦可以为弟矣闾巷之人亦能之然而以闾巷之人为有道不可也以为终不可以入道亦不可也但孝弟可以为仁可以入道在念不念之闲盖仁之道古人犹难言之其可言者止此而已若实欲知仁则在力行自省察吾事亲从兄时此心如之何知此心则知仁矣
游曰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事兄弟故顺可移于长孝弟者忠顺之资也其不足于忠顺者寡矣故孝弟之人鲜好犯上至于不好犯上则忠顺足于己而悖逆之气不萌于中矣若是者其事君必如其亲忧国必如其家爱民必如其子固足以御乱矣曾何作乱之有故曰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木渐于上水渐于下有本者如是故君子之道亦务本而已矣孝弟也者置之而塞乎天地溥之而扩乎四海入此者为仁履此者为礼宜此者为义信此者为信顺此者为乐兹非仁之本与知孝弟为仁之本则本立而道生之説见矣
杨曰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举斯心加诸彼而已无二道也事亲有隠而无犯则孝弟之人宜无犯上者移之事君有犯而无隠则犯上盖有不得已而然者谓之好则鲜矣孝弟非仁之本盖为仁之本也欲为仁当务孝弟此务本之一事耳若师氏至徳以为道本之类皆是论语之书窃意有子曾子之门人共成之也孔子没子夏以有若似圣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羣弟子惟曾子为最少而是书记其死又惟二子独称子余无称子者则其尊之与夫子等故首述二子之言继夫子之后为是故也
尹曰孝弟顺徳也顺则宜无犯上不好犯上矣其好作乱者未之有也仁性也为仁之道由孝弟而生故为仁者必本乎孝弟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伊川解曰巧言令色鲜矣仁谓非仁也知巧言令色之非仁则知仁矣
范曰巧言令色孔壬尭舜畏之以比驩兠有苖则冝曰不仁而已然而曰鲜者则有时而仁也夫巧言令色之人亦为利而已其心未必不仁也人君迩之必败乱天下其无以鲜而易之也
吕曰君子言非不欲巧色非不欲令盖修于外者本有所不立修于内者末足以兼之
谢曰仁虽难言知其所以为仁者亦可以知仁矣若孝弟为仁之本是也知其逺于仁者亦可以知仁矣若巧言令色鲜矣仁是也然巧言令色知之亦难礼曰情欲信辞欲巧诗称仲山甫之徳曰令仪令色然礼所谓辞欲巧亦鲜仁乎仲山甫之徳亦鲜仁乎至于圣人所谓孙以出之辞亦巧矣逞顔色怡怡如也色亦令矣岂以好其言语善其顔色直以为鲜仁也哉至于小人盖尝讦以为直矣言何尝巧虽内荏而色厉色何尝令然则何者为巧言何者为令色若能知出辞气可逺鄙倍则知之矣此宜学深思而力索不可以言语道也
游曰仁者诚而已矣无伪也何有于巧言仁者敬而已矣无謟也何有于令色巧言入于伪令色归于謟其资与木讷反矣宜其鲜于仁也使斯人之志在于巧言令色而已则孔子所谓朽木粪墙孟子所谓乡原终不可以入徳使其人之志在于善而失其所习则犹可以自反此圣人所以不絶其为仁而止言其鲜也然则仲尼之恶令色也如此而诗人以美仲山甫何也盖诗人之所谓令色者与仲尼之意异善观诗者以意逆志可也
杨曰君子服其服则文之以君子之容有其容则文之以君子之辞容辞以文之而实之以君子之徳虽或巧令未为过也故记曰辞欲巧诗美仲山甫而以令仪令色称之则巧令非尽不仁也然是之人务为容辞之文而不实之以其徳者多矣故鲜矣仁 又曰便儇皎厉其去道逺矣焉得仁
尹曰巧言令色而仁者鲜矣知巧言令色之非仁则知仁矣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不习乎
明道曰发己自尽谓忠循物无违谓信表之谓也又曰不习乎言不习而传与人
伊川解曰曾子之三省忠信而已 又语録曰尽已之谓忠以实之谓信忠信内外也
范曰曾子守约动必反诸身为人谋而不忠者有我与人故也与朋友交而不信者诚意不至也不习者讲学不明也夫治己者未至则教人者不足故曾子惧夫传不习也
谢曰九流皆出于圣人其后愈而愈失其真如子夏之后流为庄周则去圣人逺矣独曾子之学用心于内故之无其亲炙而得之者有子思子思之学中庸可见也考中庸则知曽子矣闻而得之者有孟子考孟子之书亦可以见子思矣盖其所学至真至正如此惜乎其嘉言善行不尽于世如孟子所称曾子之事不载于论语者甚多则其冺灭者有矣今其幸存者可不尽心乎如此三者未可以浅近论也为人谋而忠与人交而信而习非真知道无二致人与己为一其能如此乎为人谋而忠非特临事而谋至于平居静虑思所以处人者一有不尽则非忠矣与朋友交而信非特践言而后信也驩然有恩以相爱粲然有文以相接一有不尽则非信矣者得之于人习者得之于我而不习则道自道我自我终不能相合而一矣执柯伐柯睨而视之犹以为逺者以其二物故也传而不习他人之道我何与焉何以异于执柯伐柯也惟习而熟则道与我为一矣凡此三者几于无我则能之是学之至也
游曰考曾子之学主于诚身则其操心宜无不忠其立行冝无不信而处己者无憾矣虑其所以接人者或入于不忠不信而不自悟也故日三省其身焉省之如此其固则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者庻乎可以跂及矣然此特曾子之省身者而已若夫学者之所省又不止此事亲有不足于孝事长有不足于敬欤行或愧于心而言或浮于行欤欲有所未窒而忿有所未惩欤推是类而日省之则曽子之诚身庻乎可以跂及矣古之人所谓夜以计过无憾而后即安者亦曾子之意曽子于正心诚意之道冝无须臾忘也惟于物之际恐或失念而违仁故曰所省者三事而已
杨曰仁之于人无彼己之异谋之在人犹在已也谋之不忠违仁逺矣朋友之交与君臣父子同谓之逹道盖人之大伦也交而不信违道逺矣传而不习口耳之学也君子之修身其患孰大于是故曾子之日省者如此
尹曰曽子之三省诚而已为人谋而不忠与人交而不信不习而传于人皆诚所未至也曽子守约故动必求诸身
子曰道千乗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伊川解曰今之诸侯能如是足以保其国矣 又语録曰有爱民之心然而使民亦有不时处此则至浅言当时治千乗之国果能此道则亦可治矣圣人之言虽至近上下皆通此三句若推其极尧舜之治亦不过此若常人之言近时便只是浅近去 又曰敬事而信以下事论其所存未及治具故不及礼乐刑政
横渠曰道千乘之国不及礼乐刑政而言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言能如是则法行不能如是则法不徒行礼乐刑政亦制数而已耳
范曰子曰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道千乗之国变而至道也敬事所以修已敬则事无不立信则民可使节用则不乏爱人则本固使民以时则谷不可胜食材不可胜用五者治国之常法也故曰道此足以富之而已教之则未也礼记曰国家未道然则鲁变至道亦未至夫教也
谢曰学之为王者事乆矣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此言是也然夫子不与之者特非所以待子羔也子贡谓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谓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夫子未尝得邦家也知其为邦家之道则可以为天下国家矣得志行乎中国不得志行乎家人其为道一也况千乗乎古人得百里之地而君之皆可以一天下朝诸侯则千乗之国亦可以用心矣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虽为天下亦何独不然敬事而信敬而信也节用则能爱人使民以时民事不可缓也
游曰道之为言未及治也犹书所谓引养引恬而已马融谓为之政教者近之矣敬事而信徳教以道之也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政事以道之也有徳教以道之则尊君亲上之心笃有政事以道之则劝功乐事之意纯有国之道何以加此盖敬朝觐之事则君臣严敬冠昏之事则男女别敬丧纪之事则民知哀死而慎终敬祭祀之事则民知报本而追逺事之所在无所不用其敬焉则民孰有不敬者哉一号令之出也一期防之时也一赏罚之用也一嚬笑之形也无所不用其信焉则民其有不信者哉由是道而诚于心则有虞氏未施信于民而民信之夏后氏未施敬于民而民敬之者亦乆于斯道而已虽然知敬事而已未及乎信则游移而无主非所以服民知信而已未及乎节用则侈费而伤财非所以国知节用而已未及乎爱人则将吝细而少恩非所以厚下知爱人而已不知使民以时则将轻用其力轻夺其务非所以养民知是五者而法度加焉则治人之道足矣当孔子时斯道也将亡矣故亟言之使道之以道则于法度乎何有
杨曰滕文公问为国孟子曰民事不可缓也盖有土有民无非事者然而事不敬则下慢敬而不信则下疑下慢而疑则事不立矣敬而信以身先之也易曰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盖侈用则伤财伤财必至于害民故爱人必先于节用然使之不以其时则力本者不获自尽虽有爱人之心而人不被其泽矣若春析夏因既蜡而不兴功之类所谓时也然此特道之而已未及为政也苟无是心虽有政不行焉与孟子论王道之始同
尹曰敬其事信于民节用爱人不夺其时以是五者道其国可谓言近而易行矣然推其极虽尧舜之道亦不过如是而已后世不能先此徒欲以刑政而为治者其亦不知本矣有志于南面者其可以言近易行而忽诸
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明道曰行有余力者当先立其本也有所本而后学文然则有本则文自至矣
伊川解曰为弟子之职力有余则学文不修其职而先文非为己之学也 又语録曰学文便是读书人生便知有父子兄弟须先尽得孝弟然后读书非谓以前不可读书
范曰此修身之大略也入孝出弟立身之本也庸行之谨庸言之信以其所爱及其所不爱众则泛爱之仁者则亲之以善为主也夫子之教人以徳行为先文学为后学文者行之余事也
吕曰行谨而言信
谢曰此言学者当知所先后也天下之人爱亲为易尽孝为难事长为易尽弟为难能尽孝弟则能明人之大伦又能庸言之信庸行之谨充其无欲害人之心而亲仁以成己则在我者立矣至于行有余力则以学文者其游于艺之谓乎
游曰入孝而出弟身谨而言信处众而泛爱则友而亲仁君子之务此其本也有所未能则勉为之有所未至则力致之待其有余也然后从事于文则其文足以增美质矣犹木之有本根也然后枝叶为之芘覆苟其无本则枝叶安所附哉夫文者诗书礼乐之谓也诗者言此情而已书者述此事而已礼者体此而已乐者乐此而已使其孝不称于宗族其弟不称于乡党交游不称其信丑夷不称其和仁贤不称其智则其文适足以灭质其博适足以溺心以为禽犊者有之以资发塜者有之托真以酬伪饰奸言以济利心者徃徃而是也然则无本而学文盖不若无文之愈也是以圣人必待行有余力然后许之以学文不然固有所未暇也后之君子稍渉文义则沾沾自喜谓天下之美尽在于是或訾其无行则骜然不顾或诋其不足则忿疾如深讐亦可谓失羞恶之心矣乌知圣人之本末哉
杨曰自孝弟而逹之于泛爱亲仁盖推其所为也君子之所务者本而已学文乃其余事
尹曰为弟为子之职孝于亲弟于长谨于行信于言泛爱乎众而亲仁人此徳行也行之有余力则以学文徳行本也文艺末也故穷其本末知所先后可以入徳矣
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明道曰致身犹言致力乃委质也
伊川解曰见贤改色有敬贤之诚也事君事亲与朋友皆尽其诚学求如是而已 又语録曰言见贤即变易顔色愈加恭敬好善有诚也
范曰恶恶臭而好好色者人之诚也以好贤而易其好色之心则善无以加矣然而好贤者未必诚好之也贤贤者诚心以为贤此好之笃者也事父母竭其力之所至事君不敢有其身故危难不避而终之以信此可学之资也虽曰未学必谓之学也本立而质美故也
吕曰质具矣而文有不足非所谓患也所谓质者诚而已矣贤贤至于改色好善有诚矣事亲不爱其力孝有诚矣事君不有其身忠有诚矣待朋友而不欺交际有诚矣四者先立乎诚所未学者文耳
谢曰贤贤易色如恶恶臭如好好色天下之诚意无易于此此好德如好色亦可谓好徳之至也事父母能竭其力共为子职而已事君能致其身不敢有己而已与朋友交言而有信在我者不欺矣父子有亲君臣有义朋友有信能如此则其长幼必能有序夫妇必能有别矣则舜所以为舜其法可于天下者其能外是乎圣人人伦之至也此而曰未学不得谓之不学也其亦几于生而知之者乎
游曰天下之逹道五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乏交也先王之时在上者舎是无以教在下者舎是无以学故孟子曰学则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伦也今能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则其于人伦厚矣学之为道何以加此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仲尼之门子夏以文学名而其言如此则知古之所谓学者在本而不在末故学而篇大抵皆在于务本
杨曰事君亲交朋友人伦之大者学者明此而已苟能是虽曰未学斯谓之学可也然先之以贤贤易色者盖学本于致知亲贤所以致知也故为天下有九经而尊贤在亲亲之先亦此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