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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庸正说
无情者不得尽其辞尽字是自逞之意见得这等人极难服不得字又妙言空有利口而今全用不着却似要逞而不得者此句虚虚讲更有跃如之趣若説出有耻意则下文少味矣讼不待听而自无句欠精讼原无待听而无之理只是无讼可听 易曰不克讼言顾理不可而不讼也如虞芮之君睹文王之化感而相谓曰我等小人不可以履君子之庭
间尝窃取程子之意 章
朱子补格物致知传意谓大学传之五章葢释格物致知之义而今亡矣然格物致知乃学者最初用力之地于此不用其力则如醉不醒如梦未觉而诚正修齐治平举无自而用力矣然则此传诚有不可缺者故二程夫子始为之説以开圣学之源间尝窃取程子之意以补之曰经文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推极吾心之知在乎穷致事物之理也何则人心之灵所以妙众理而宰万物莫不有知也天下之物必有所当然与所以然莫不有理也知在心而实周于物理在物而实具于心惟于物之理有未穷故吾心之知有不尽也是以大学始教之初必使后学自一身以至于万物莫不因吾心本然所知之理而益加学问思辨之功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于一物之中莫不有以见其所当然而不容己与其所以然而不可昜者至于积累既多之后而一旦豁然贯通焉则众物之理不惟有以包括其大槩而其节目条件亦洞然而无余不惟有以察识其昜见而其委曲细微亦了然而皆尽夫人心物理相为流通者也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则万殊一本而为吾心之体之全者有以极其全一本万殊而为吾心之用之大者有以充其大此谓物格此谓知之至也
所谓诚其意者 章
大学传之六章释诚意谓夫经文所谓诚其意者何谓也葢意生于人心之知故诚意必先于致知诚与欺相反者也致知之后知善之可好矣而或以其不便于己私而好之不诚知恶之可恶矣而或以其便于己私而恶之不诚此欲以谁欺也岂非自欺哉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之谓也如恶恶必如恶恶臭夫恶恶臭者未有自欺者也好善必如好好色夫好好色者未有自欺者也此则极好恶之真而洒然甚快矣极好恶之尽而充然甚足矣不谓之自慊乎夫自知而昧之为欺而欺亦自知也自知而不欺为慊而慊亦自知也自知者独知而人不知者也以其独知而人不知也故易肆自欺之念从此生矣故君子必视吾心之独知若天监之在兹神明之为伍戒慎恐惧毫不敢忽则己私不萌而自欺之端絶矣夫人心之神亦何可自欺也小人者非不知不善之不可为而以不能慎独故其闲居之时肆为不善无所不至自欺甚矣及见君子邪正相形乃觉其所为之非而厌然消沮闭藏揜其不善而着其虚善以自葢其视人之视己若见己之肺肝然不惟见其行事且并其揜与着之情而见之也夫自以为见其肺肝则肺肝毕见矣夫欲揜其恶而卒不可揜欲诈为善而卒不可诈则亦何益之有哉所谓善恶诚于中则必形于外者正此之谓也夫不能慎独其流必至于此故君子必重以为戒谨之于一念之初而防之于早也曾子平日亦有言曰人皆以为幽独之中深僻隠奥人不之知也殊不知吾之意即天下人之意吾之知即天下人之知非必有窥于其旁者而吾自为可视葢十目所共视矣非必有伺于其侧者而吾自为可指葢十手所共指矣为善者固无微而不显为恶者尤欲葢而弥彰其可畏矣乎此欲诚意者所以必慎其独也夫意诚之谓有徳亦安可掩也葢富则能润屋徳则能润身自然之符也润身之实何如以言其心则不愧不怍广大而寛平以言其体则不拘不迫安舒而自得所谓润身者然也夫诚意之验如此故君子必慎独以诚其意葢意之不诚则为诈善虽七尺之躯不能自润何以明徳而新民乎
自欺二字古所未发是圣贤唤醒人处言人明知善恶而好恶却不着实知之者是谁不着实者是谁分明是自己哄自己只此二字使人通身汗下不自欺便是自慊此处不暇说到徇外为人亦未说到实用其力乃是念头起处舜跖之分也慎独独字对人而言因为人不知容易放肆放肆便是自欺故须加谨此又下手口诀也如见其肺肝只是言小人窘迫惭懅无地自容之状非说别人见之观己字可见其实真情毕露人皆见之矣余前此亦依旧说作别人见之友人吴彻如之子洪亮作此题云亦其心之自为如见耳余甚叹赏不知此少年安得此见解也十目所视节旧説用事必有迹实必有声等语亦太粗只是言人心之知不容自欺恶恶臭好好色防曾着意来好恶之萌心中才説我定欲如恶恶臭如好好色这便是不诚了诚意原无下手处只是慎独为要
所谓修身在正其心 章
大学传之七章释正心修身谓夫经文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何谓也葢人之所得于天者有虚灵知觉之心则随其身之所接于物者必有喜怒忧惧之用然惟以其澄然虚者待其适然而来以其廓然公者任其适然而去则心正矣不然而有所忿懥则心以忿懥而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心以恐惧而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心以好乐而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心以忧患而不得其正夫心既不正则身在于此而心驰于彼血肉之躯无所管摄故目虽司视也心既不存则视之而不见非惟不能视逺而已耳虽司聴也心既不存则聴之而不闻非惟不能聴徳而已食虽在于口也心既不存则食而不知其味非惟不知正味而已如此而尚可语修身乎夫心不正则身不修此谓修身在正其心正之云者察之于方动之时而敬以直之务使此心如太虚应接万物各止其所而我无所与焉可也
不得其正是説心不正非説忿懥等如坐者偏某隅只可説坐不正説不得某隅不正也食而不知味与中庸鲜能知味稍异彼是説正味此则并酸醎苦辣都不知耳旧説此节推而至于应事接物皆不得理非是葢如此分明是不知天地更説甚得理不得理
所谓齐其家 章
大学传之八章释修身齐家谓夫经文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何谓也葢修身之道不越审好恶理情性而好恶之所首被者家是也人之处家内或蔽于爱憎之意遂胶固而不移外或怵于毁誉之言遂防迷而不悟故之其所亲爱而偏焉之其所贱恶而偏焉之其所畏敬而偏焉之其所哀矜而偏焉之其所傲惰而偏焉夫偏于亲爱畏敬哀矜者是好而不知其恶也偏于贱恶傲惰者是恶而不知其美也故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则情之所发各当乎天而求之天下葢亦鲜其人矣故谚有之曰知子莫若父然溺爱者不明有莫知其子之恶者焉犹知苖莫若农然贪得者无厌有莫知其苖之硕者焉谚之所言如此正谓人情之好恶易偏也夫好恶徇于一偏则吾之所以自处者已不得其理是谓身不修也以之处家必不能使一家之人恩义笃伦理正而归于齐此谓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也夫家且不可得而齐况国与天下乎明徳之功既踈新民之机遂窒此大学之道必以修身为本也
易家人一卦大要以刚为善葢刚则能克己克己则能不偏而终之曰威如之吉反身之谓也即大学修齐之防
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 章
经文所谓治国在齐其家者何谓也葢身修则家可教家可教而后国可治苟身不修而家不可教而能教国人者无是理也故治国君子惟修身以教于家其身初不出乎家而其化自行于国所以然者何哉葢家国同一理齐治无二机是故孝者所以事亲也然国之有君犹家之有亲所以事君之道宁有外于孝乎弟者所以事兄也然国之有长亦犹家之有兄所以事长之道宁有外于弟乎慈者所以畜防也然国之有众亦犹家之有防所以使众之道宁有外于慈乎然是孝弟慈也者根诸人心之固有而非由外铄发诸天理之自然而不假强为故康诰曰如保赤子诚以赤子有欲不能自言为之母者惟其中心爱之是以心诚求之虽或不中亦不逺矣然此皆自然而能世岂有学养子而后嫁者哉慈防之道既不待于强为则孝弟亦岂待于强为哉施之国者取之家而有余施之家者取之心而自足此君子所以不出家而成教于国也是故君子尽孝弟慈之道以教于家使一家之中蔼乎有恩以相爱而仁矣则一国之人莫不兴起而为仁一家之中灿然有礼以相接而让矣则一国之人莫不兴起而为让家与家相习人与人相观自有不期而然者向使一人贪戾无仁让之徳则一国作乱无仁让之风矣是则一国之仁让由于一家一国之作乱由于一人握于此曾不越毫芒而其感甚神若省括而释也触于彼曾不逾瞬息而其肖甚速若应而中也其机如此此所谓一言之失足以败事一人之正足以定国者也君子安得不戒贪戾以絶祸乱之阶而行孝弟慈以为定国之本哉稽之于古尧舜躬行孝弟慈之徳而帅天下以仁民亦观感而从其仁桀纣不孝不弟不慈而帅天下以暴民亦效尤而从其暴尧舜桀纣之民所从不同其从好一也若所好者暴而所令者仁是所令反其所好而欲民之从得乎是故君子必有善于己而后出令以求人之善以为我之所求乎人即人之所求乎我也无恶于己而后出令以禁人之恶以为我之所非乎人即人之所非乎我也此乃推己及人所谓恕也是以民乐君子之恕自协于极而忘其求之也自易其恶而忘其非之也此君子之所以藏其身也若未能有善而无恶而责民以为善而去恶则是显然以其不肖之身使人指而议之不藏其身于恕而欲人之晓然知善之当为恶之当去宁有此理哉合而言之可见国观于家家观于身故欲治国者在乎修身以齐其家也是道也诗人葢详言之矣桃夭之诗云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美贤女之被化则然也夫家国一理也必能宜其家人而后可以教国人妇顺之章明则刑于之化也蓼萧之诗云宜兄宜弟美诸侯之令徳则然也夫齐治一机也必能宜兄宜弟而后可以教国人恺悌之四逹则友于之风也鸤鸠之篇云其仪不忒正是四国美诸侯之有常度则然也夫教国不异于教家也吾之为父为子为兄为弟皆能尽其道而足以取法于人然后国之为父子兄弟皆有所观感而是则是效矣彛伦之攸叙孰非一人之建极哉由三诗之言观之或言家而已该乎国或言国而必遡于家所谓治国在齐其家者其此之谓欤罗近溪曰孔子此书却被孟子一句道尽所云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夫孝弟慈原人人不虑而自知人人不学而自能亦天下万世人人不约而自同者也今只以所自知者而为知以所自能者而为能则其为父子兄弟足法而人自法之便呌做明明徳于天下此三件事从造化中流出从母胎中带来遍天遍地亘古亘今试看此时薄海内外风俗气候万万不齐而家家户户谁不是以此三件事过日子也只尧舜禹汤文武便皆晓的以此三件事修诸己而率乎人以后却尽乱做不晓的以此修己率人故纵有作为亦是小道纵有治平亦是小康却不知天下原有此三件大道理而古先帝王原有此三件大学术也
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 二节
经文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何谓也葢孝弟慈之道非特家国之所同亦天下之所同也观于君子之所以教国则天下可知矣今夫上能老吾之老而尽孝之道以教于家则一国之人亦观感而兴起于孝上能长吾之长而尽弟之道以教于家则一国之人亦观感而兴起于弟上能恤孤而尽慈之道以教于家则一国之人亦观感而兴起于慈而无悖戾者矣此所谓家齐而国治者也由此观之同此人则同此心同此心则同此孝弟慈一国之人既知所兴起矣天下之人均有孝弟慈之心惟在上之人不能察彼之心而失其所以处之之道则彼之所兴起者或不得遂而反有不均之叹是以君子察其心之所同而有絜矩之道使逺近大小平均如一而咸遂其兴起之愿也絜矩之义何如絜度也矩所以为方也凡工人为方必度之以矩君子处物必度之以心葢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以己之心度人之心知人之所恶者不异乎巳则不敢以己之所恶者施之于人如在上之使于我者或我所恶也则必以此度下之心而不敢以我所恶者使下在下之事于我者或我所恶也则必以此度上之心而不敢以我所恶者事上或所恶于前人之先于我者如是则必以此度在后之心而不敢以所恶者先后所恶于后人之从于我者如是则必以此度在前者之心而不敢以所恶者从前又如在右者或以我所恶者而加于我则必以此度在左者之心而毋以交于左在左者或以我所恶者而加于我则必以此度在右者之心而毋以交于右夫上下四旁人虽至众而因心推己之中即尽均调剂量之法所操者约而所及者广此之谓絜矩之道也君子非此何以平天下哉
绍闻编云能使人兴起者圣人之教化也能遂其兴起之心者圣人之政事也 此章説平天下不外乎孝弟慈罗近溪所谓大学术也篇中所云絜矩之道都是政事所以使天下咸遂此三者之愿耳
诗云乐只君子 则失国
是絜矩之道人君父母天下之道也诗云乐只君子民之父母葢言君子有絜矩之道能以己之好恶知民之好恶又能以民之好恶为己之好恶如是则上之爱其下真犹父母之爱其子矣彼民之亲其上岂不犹子之爱父母哉夫人君之不能父母其民者由于自尊而卑民耳不知父母天下乃所以成其尊也诗云节彼南山维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葢言居尊之难也夫师尹其小者也有国者其位益尊则民之具瞻益众其好其恶四海之命脉系之几席之间莫非危防何可以不慎也慎则好恶自不敢偏矣若以居尊为得肆之地而好恶徇于一己之偏则祸及天下怨归一人而为天下之大僇矣然则为人君者何可以不絜矩也诗又有云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仪监于殷峻命不易葢言殷之先王有道而得乎众心此所以得国而克配乎上帝也及纣之身无道而失乎众心此所以失国而不足以配上帝也夫得众之道不外乎絜矩而己民以为父母而国得否则为天下之大僇殷监固不逺哉
乐只君子节言人君之道自合如此南山节乃以利害言之为民之父母乃是得众不可对大僇得众二句只泛泛言之后方説向絜矩下文道善则得之二句仿此
是故君子先慎乎徳 以为寳
夫絜矩者其施之于天下则谓之道其本之于身心则谓之徳是故君子欲以絜矩平天下必先格致诚正以慎乎徳斋戒神明惟恐其昏于欲也有徳则被徳者皆于我乎归附斯有人矣有人则归徳者皆入我之版图斯有土矣有土则任土作贡不患财之不足矣有财则量入为出不患用之不周矣夫慎徳非为财用也而财用自足是徳固不可与财等论也徳其本乎絜矩以平天下而徳实基之安得不谓之本若财虽有国之所必需而无闗于理乱之数特末务耳人君知此而外内之分自明矣苟或弃徳不务而惟财是専是外本而内末也此风一倡民皆效尤不见有徳惟见有财之可好好则必争而不已是上导之争也争则必夺而后已是上教之夺也争夺成风尚得以有其民乎是故财者可散而不可聚者也外本内末而财聚于上则民皆离心于下慎徳为先而财散于下则民必归心于上为人君者何可聚财而散民也况财用出于有人民既散矣亦安得以有其财乎是故言以悖理而出则人亦以悖理而应之未有君施逆命而民无逆词者也货以悖理而入则下亦悖理而夺之未有上贪于利而下不侵畔者也夫民之聚散天命之所以去留也康诰曰惟命不于常夫无常者非悠忽纠纷而不可知也言天道至公不私一姓不阿一人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矣夫散财之谓善众之所由得也而天命随之聚财之谓不善众之所由失也而天命亦随之夫财者末也而散之可以得民可以得天命人君亦何可外本而内末哉尝观楚书所载王孙圉对赵简子白珩之问曰楚国不以白珩为寳惟以观射父左史倚相二善人为寳又尝观舅犯对子显复国之劝曰亡人不以得国为寳惟哀痛惨怛尽爱亲之道为寳不敢因丧规利也此二书者皆可谓明于外内之分者也人君何可外本而内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