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商

  钦定四库全书     经部八
  论语商        四书类
  提要
  【臣】等谨案论语商二卷明周宗建撰宗建字季侯呉江人万厯癸丑进士官至监察御史巡按湖广为魏忠贤所害崇祯初追赠太仆寺卿諡忠毅事迹具明史本传此其官武康知县时与诸生讲论所彚成也宗建刚方正直为一代名臣而其学则沿当时流派乃颇近于禅如云人心之乐非情非趣非思非为虚中之影水中之相如斯之类殆似宗门语録然如讲素绚章谓后人求深反浅在当时夫子子夏不过随境触悟非子夏欲抹煞礼亦非夫子不重礼讲顔渊问为邦章云夫子略指大意非只执定数件其言皆简要明通足释训诂之轇轕且其人与日月争光则其书亦自足不朽小小疵瑕不足累之此固不与章句之儒争一句一字之出入也乾隆四十三年三月恭校上
  总纂官【臣】纪昀【臣】陆锡熊【臣】孙士毅
  总 校 官 【臣】 陆 费 墀











  论语商原序
  圣贤教世之言皆权也悟有髙下权亦随之因病起方药从病转如诊疾者不问其病坐何家而防以参苓甘术混而投之药良而病愈长矣不乃为设方诸贤大笑乎余幼负钝根长无颛学每有疑义仅一质之家严而愚不能悉记也佣书十年尝为诸弟子所难诘防无以荅近吏苕中山间事简时与诸生互相商问年余之后遂积成帙间一检之平不近释淡不入以较近来虚叅超悟之指防为嚼蜡业已弃置笥中而余友邹肇敏卓去病强出观之便为订定西湖诸友遂乃索付之梓夫药有多方水只一味圣巧之用存乎妙悟此刻之行要亦布方覈种聊集为谱而未必非卢扁之所唾弃也刻成因命之商并为记此敢以质之四方君子丁巳初秋松陵周宗建季侯自序


  钦定四库全书
  论语商卷上
  明 周宗建 撰
  学而第
  学而章
  诸生问通章防义还重时习否宗建曰安得不重时习然玩三截语意宛是夫子自序故言之有味讲中须得指防活泼之妙方是三不亦乎宜深玩皆有鼔舞人心而激其悠优不倦之意 邹肇敏曰只为世人不知学味便看苦了圣人说悦说乐说不愠令愿息者欲跃欲舞最属可思王心斋云学以学此乐乐以乐此学正此意
  时习者把此念头时时贴习在学上也古人之学总是理会心性此心苟不放散闲行散坐傍柳随花何时非学夫至无时非学此中自有一种不能自已之妙注解恱字甚的恱字正要从时习上体贴出来圣人特地拈一恱字形容时习之妙耳尝记张师评语曰世人只认学字不眞耳若识得个学为何事便自然习自然恱此际光景独圣人能描写一二所谓饮水知冷食蜜知甜也又罗近溪先生云天下万万其物而无一物可以象吾心古今万万其事而无一事可以象吾学然则学何容易须知圣言着眼处在学字也
  尝记昔人云十人同食一人独饱而九人不下咽吾之所恱虽深亦安得逹于外耶朋来而乐浅言之似与人与众之恒情深言之则善与人同之本体
  此学正好自家理会安能告语于人若心上微有沾滞名想未除一有奔趋此中生意便有间歇安得语时习耶称为君子只是了得一个时习耳
  孝弟章
  诸生问孝弟如何唤做为仁之本宗建曰有子立言之意只要人从根上着力见世上尽有要做博施济众之人却忘了初来一着纵有道术从何生故首提孝弟而即断之曰不好犯上不好作乱两个好字极细正从心苖极微处拈出一念之乖便是犯根一念之拂便是乱根今试看孝弟之人无念非顺即此便是与天地万物和气贯通仁道之全即此是矣此处已隐然说个本了故下便接君子务本务本二句意虽暗指孝弟然须浑说方不碍下反缴语气末讲孝弟二语须即就上文两个不好意翻写不必添出民胞物与等语葢前暗埋本字此乃明明呌出须见得孝弟郑重之意为仁为人正相照应不必认定为字死讲总之有子看得孝弟极大一念非天一念非理一物失所皆非孝也非由孝弟后推而及民物也
  诸生问本如树之有根培得根好自然发出枝叶否宗建曰道生叫不得枝叶只好譬作树中之有滋液根本不凋滋液畅满自会发生千寻之树究竟只完得初来一防种子若说枝叶便在形迹上去矣 邹肇敏曰生字即活字世人依傍名理总是死套一投以孝弟眞心便通活了故曰道生
  三省章
  诸生问三省功夫莫有遗漏否宗建曰人身除却与人交接及师友传习之外更有何事日以此省便是千圣兢业之心也尝记朱子曰曾子省察只当下便省察俯视拱手而曰为人谋而不忠乎着不得改勉二字集注却似省察已作的事了
  入孝章
  诸生周三省曰此要弟子专在根本处用力宗建曰此言尚未尽圣人之意总是要接续弟子初心人之一身非入则出非言则行非待人接物则燕居独处今使弟子之身无一时无一事而不范围于天则放心安得不收徳性安得不纯哉末二句言一有闲暇就去学文则以二字甚紧总是要他精神不放闲散处用去谓以文行本末分先后者谬也
  威重章
  诸生问圣人论学专重心性如何却从外边说起宗建曰威重叫不得外大抵学先器识器识者一生人品之大局段也局段具而后可与求精微如栋梁具而后可与求堂构此章须以君子字作主先定君子大局以下复歩歩说入去总见君子学问无内外无人已必表里夹持而后有日进之益程子所谓自修之道当如是也轻重皆人所自为首言威重正是学问实用力处朱
  子所谓为学者须从分明有形象处把捉扶竖起来也诸生问不惮改之义宗建曰惮改之心古人譬之如
  小儿防痛即易改者亦畏人谈及从来多少英雄豪杰皆被此惮字悮了一生惮之一字千古学人之积病也夫子特为拈出恁地警醒
  信近章
  诸生徐肇驯讲曰此有子为人斟酌善后之辞君子与人交接须合下四方八面俱照到宗建曰此语甚善大率此三种俱是有慕贤豪长者之事未便省得圣贤究竟道理故有子为一防破之
  无求章
  诸生徐肇律曰学人都只为世味心沾染便发扬不起故劈头说个无求安饱从此斩絶方可下手加功敏事愼言就正有道正说他下手着紧处也宗建曰开口二句正是形容好学好字惟心里有个合当着紧事在方能无暇他及若此心先无寄顿何能无求敏事愼言不可把言行对说此事即圣贤一大事也心上只有这件事做安得懒散心上只忧这件事不完安得胡讲此语全是描他一段汲汲皇皇去处然又说就正有道何也这事虽有头柄却要针锋相对分毫不错尽有葢世聪明彻底学问一不细叅尽会错路如杨之学仁墨之学义只为源头畧差便致乖谬就正者不是正此敏事愼言是从心上精微处讨个对同也只看这般心肠宁有一刻放手之时故曰好学
  无谄章
  诸生徐肇律讲曰学问之妙生生不已被人执着不得如今人眼界不开少有所得便说吾道在是所以终身跳自家圈套不出子贡于贫富中立得脚定故以无謟无骄相质夫子就他得力处下一转语子贡却便引诗写悟把从来自家道好的尽情撇却夫子乘其开悟复冷然下一语曰告诸徃而知来者此句不是夫子赞扬他是夫子鼓动他妙在徃来二字晓得徃从前习闻习见消得去晓得来从后新知新解引得出徃来相禅如环无端学人具此一副见地正所谓开却无尽藏终身受用不尽者
  宗建曰徃来无穷此讲甚妙凡人学问有如行路山穷水尽处更须别觅一蹊径若执定此地便为絶顶即成自画矣夫子特地拈一来字引掖子贡不特无謟无骄不可执即乐与好礼亦不可执也建尝道志学一章非夫子之能进乃夫子之能舎学问时时进时时舎方是无穷妙诣耳
  为政第
  三百章
  诸生问无邪一语是示人学诗之要否宗建曰乃是示人学诗实受用处言这一部全诗只是使人思无邪学诗者须求之理会性情乃为身心实用而不徒诵习之粗耳大抵圣贤经传只从精蕴处理会何等简易何等受用 邹肇敏曰味此章却是教人无邪思而触诗以发之耳
  志学章
  诸生钟维翰讲曰这是夫子自序年谱葢以一生好学様子示人也宗建曰虽是自序志立不惑等字不是轻易下的全要实实体会方不枉了圣人开示之心学之有矩譬如射之有的也当其志时射力未到而其心眼无刻不在的上故仰卧三月而射可贯虱其能贯虱者其神自来其仰卧不舎者其志先定也夫子定志之时便觉一切傍趋粘搭不上一起手便在最上一乘做耳 邹肇敏曰尊讲此章句句了彻独说志学为志矩最宜仔细虽曰离心无学却非定局圣人直到七十从心觉得事事圆成谓是不逾矩云尔故已至从心方可说矩未至从心矩字不可蚤拈方志学时合下便信得这学是无头底的故不曰志于矩而曰志于学言学便无穷了从心不逾还是学
  立如先立大者之立一切万动纷挠而我心贴然站定絶无奔趋方谓之立若聪明忍耐不住识力抵挡不来稍有动摇便非立也
  不惑者理上无碍也学至不惑山河大地明暗色空了然无疑可谓光明洞彻内外矣然而习气间兴感物而动百用日为不知不觉带着习气而往却尚有个我在未便与天相通则虽谓之不知天命亦可也夫子五十时旧习之气消融已尽其视造物与我毫无间隔春熈秋凄便为嚬笑草生木长便为肤毛云流水逝便为呼吸鱼游鸟翔便为动荡日明月朗便为眼目于穆之主宰直在圣心之变化此所谓理上无碍事事无碍圣人学问实实如此莫认作看也世间顺逆诸境才有分别心在便有好丑拣择便不谓顺伯夷耳不闻恶声未顺故也未明耳顺请以目喻瞥眼所到顺他妍丑总无分别耳之闻声亦复如是金声缶韵总不关心有何顺拂苏子所谓开目而未尝视如鉴写容倾耳而未尝听如穴受风此言似可为注脚也 邹肇敏曰声入而以解心迎之亦是逆了直至好丑动静都无分别如空中风并无受者故不云听顺而云耳顺
  说个矩字不落空说个不逾见得圣人兢兢不放言我于七十而始得不逾矩也非自神之言亦非便结局之言
  如愚章
  诸生骆从宣讲曰囘惟如愚故不愚囘惟不违故足发宗建曰囘之足发虽全在不违时然此意只好起束融会防掇全节语气要得抑扬形容光景亦足以文气从如愚来私字如愼独独字此私逐时皆有逐处皆有人所检察不到处故谓之私省至于此任他矜持粉饰用不着聪明才智靠不着上下四旁无可借力无可支耐非顔子不能向此处生发非夫子不能相出此种天机如愚不愚两两相应正是描写口气
  知新章
  诸生问此章书意还重温故否宗建曰余意全要把知新二字看得郑重人只被糟粕煨烬拘缚定了名物象数胶结住了于尝闻习见之外永无油然豁然之趣果能温故而其知常新则生机活泼出之不穷眞是其妙无比即以之为师亦何不可须得形容心学之妙口气又建尝思师者先知先觉之重任也只为俗学封锢
  误了多少后生若得此知常现断不至以闻见没人之聪明以格套滞人之灵变随机应法眞体跃然故曰可以为师虽是形容口吻却亦是眞实语义
  附知新论
  今夫人之有知人性之灵也灵性之知不依情思不缘卜度譬之镜焉清浄之体含裹十方圆融之光混同万象无所照无所不照者此知之所以常新也此知不现而情思卜度之知起矣情思卜度之知有所及有所不及其所及者为镂空为射覆而其所不及者为长夜为沉梦求之弥新而失之弥逺是犹持镜者忘其照天烛地之明而觅光于一室也此亦知之至劣者也今有人焉忘稻粱之适也而必取山海之错为新忘布帛之安也而必取文锦之竒为新则其为新者势必不能以终日何也其所为新者非其故也今人之知必舍实际而取新于虚去庸理而取新于隐僻弃其性所故有者而专倚情思卜度之为知即令标竒领异煜然一时要与秕穅尘垢同归朽腐而已又安所得知之新耶吾夫子曰温故而知新而孟子曰人之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夫不虑之知则子之所谓故也吾性之故无所不摄无所不融可以吾之知徧于一切又即可以一切为吾之知耳目口鼻皆可効性之全能声色臭味皆可成性之灵变神鬼鸟兽山川草木皆可发性之文章天下之变化日新而吾之知亦若日新譬之万月一月而万水一水此其知尚复有对待有边幅乎哉夫惟无对无边之为知而有对有边之非知故人之言知者识也吾之言知者知也人之言知新者増一虑长一识之为新吾之言新者息其虑而明始全捐其识而光始彻之为新也此知新之防实开良知之传也然则大学之言致知也曰格物不疑外乎曰非也格者非就一物格一物乃格万物为一物也夫格万物为一物而后吾之知始为无对无边之知天下无一不囿其知而已与民咸新焉此可以为师之实义也摩尼之珠能雨粟珍宝徧周天下而无乏也然使其坌而不涤椟而不试则瓦砾而已矣世有瓦砾而能发光明者欤则夫格物者所以涤而试之者也所以为温故也非外也
  干禄章
  诸生丁之梅讲曰子张才髙意广闻见是他所长阙愼是他所少故夫子语气只重阙愼宗建曰多闻多见不可便抺杀他学问亦须索从此起只是要一歩宻一歩耳大抵干禄之学与闇修之学判然两途学干禄句是记者摹拟子张之学是一种干禄的学问夫子全把闇修之实示之见士人自有这一种实落学问在此末三句只又一拖带以尽絶他干心时文起讲便从禄在其中句起根发论殊非宗防
  举直章
  诸生问只一举错如何便服得天下宗建曰尝读朱子论宋事谓救其本根之术不过视天下人望所属者举而用之使其举错用舎必当于人心则天下人之心翕然聚于朝廷之上其气力易以鼓动如羸病之人鍼药所不能及焫其丹田气海则血气萃于本根而耳目手足利矣正此章书意也 邹肇敏曰似重一举而错字与恶字异
  因夏章
  诸生贾应诏讲曰圣人知世以礼只在宜损宜益上便可照见百世宗建曰然礼为世运之主即气化有宻移风俗有迁改总由此礼变通此实宇宙一大局面也圣人语意不是因往知来全是把古今因革大道理判断一番
  上文两个可知非谓此已往者易明白也言当时这所损所益据当时世运看来确确乎有可知者非必待更新之后而后知之也则虽或有继周者又岂不可灼然预览乎百世可知其文气全在上四句故讲因夏因殷处便须得三代因革明白可见的意思透方与末句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