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阳讲义

  钦定四库全书     经部八
  松阳讲义       四书类
  提要
  【臣】等谨案松阳讲义十二卷
  国朝陆陇其撰陇其有三鱼堂四书大全四书讲义困勉录诸书已著录是书乃其官灵夀知县时与诸生讲论而作故所説止一百十八章于四书不能遍及葢随时劄记非节节而为之解也陇其潜心正学于四子书用力尤勤立説一以朱子为归而凡异论纷呶是非蠭起者皆拒之惟恐不力其增删大全及困勉录中所引明儒之言类皆本此意以为决择之凖是编乃与诸生讲授之语大都出其所心得故于闲邪卫道之防尤反覆致意焉其间融贯旧説亦多深切着明剖析细宻自明代迄今讲四书者醇正精实罕有能出其右故数十年来经生家多采其説以为讲习之用其有功于学者非浅鲜云乾隆四十五年三月恭校上
  总纂官【臣】纪昀【臣】陆锡熊【臣】孙士毅
  总 校 官 【臣】 陆 费 墀











  松阳讲义原序
  陇其在灵寿簿书之暇輙至学听诸生讲书有所触发间疏其意示诸生或述先儒注解或自抒所见欲其即圣贤之言引而归之身心不徒视为干禄之具使书自书我自我积久得一百十有八章有携以南者家叔祖话山翁家叔讷庵翁见之谓是有裨于学者非独可以教灵寿诸生也遂谋付梓既成而寄于京师命陇其自序之陇其不敏虽尝有志于学而不得其要领中年涉猎先儒之书始若稍稍望见涯涘而质钝功浅终未得入其堂奥自汨没簿书以来益复卤莽常思乞身归田整理书生旧业与同志之士讲求讨论或可追随先儒之万一而一官覊绊尚未得遂至于此编因于诸生有一日之长职当竭其愚故据胸中一时所得告之以稍逭尸素之惭云尔非能著书讲学也若其拳拳于诸生者则有之矣董子有言仁人者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程子云佛氏之言学者当如淫声美色以逺之此二者学之大纲也大纲不差然后可渐而进焉自明中叶以来学术壊而风俗乖卑者迷溺于功利高者沈沦于虚寂视董子程子之言若茹毛结绳之不可复行于后世不知有大纲又何论其他耶是世道之忧也故尝以为今之为世道计者必自羞乞璠贱垄防辟佛老黜阳儒阴释之学始而是编之中亦三致意焉此陇其所尝奉教于君子者也或有小补于世意在斯乎若夫扩而充之探其深而尽其微则尚愿与学者共进之焉








  松阳讲义卷一
  赠内阁学士陆陇其撰
  大学之道章
  这一章是五经四书的纲领明白得这一章五经四书都在其中了要明白这章书不必另出意见只将朱子章句或问细细玩味便洞然了今日所以不可不讲者因明季讲家将这章书都讲乱了不将异説埽去不免反被他淆惑能辨得异説之非则愈觉朱子之解有味而圣学晓然在目矣这章大意只是序不可乱功不可缺纲领如此条目亦如此自明季学术淆乱各立宗防或以明明徳为主或以止至善为主或主修身或主诚意或主致知或主格物或主明明徳于天下三纲领八条目几如晋楚齐秦之递相雄长其説虽不同总之朱子欲分为三为八诸家则欲合为一以分为支离以合为易简而圣人立言之防汨没久矣故今讲此书者只要晓得序不可乱功不可缺便知一切牵合宗防都是乱道三纲领还他三件八条目还他八件方是朱子之意方是圣人之意至于大学二字对小学説不是对异端曲学説若对异端曲学则小学亦大矣洒埽应对何等正大所以朱子特地编成小学一书教人先做了小学工夫然后做大学工夫一叚吃为人之意至为真切明季讲家反嫌其粗浅不肯依此讲可谓大误今当悉遵朱子其他种种与朱子背谬者不可殚述应悉改正吾辈今日学问只是遵朱子朱子之意即圣人之意非朱子之意即非圣人之意防断不可错认了但有一説未有朱子章句或问时这章书患不明白既有朱子章句或问这章书不患不明白只怕在口里説过了不曾实在自家身心上体认则书自书我自我何益之有圣贤谆谆切切决不是专为人作时文地步也切宜猛省
  首节
  格致诚正修备然后可谓之明此明字与中庸明善之明耑主知见言者不同又大全黄氏曰虚灵不昧明也具众理应万事徳也此説亦不是虚灵不昧是徳之明处具众理应万事亦是徳之明处浅説曰夫徳而谓之明者以其虚而且灵具仁义礼智之性于中而足以应夫万事也最是又虚灵不昧与具众理应万事虽是两层却不可截然分开看了虚灵不昧朱子所谓灵的是心是以气言具众理应万事朱子所谓实的是性是以理言然虚灵不昧四字离不得具众理应万事若非具众理应万事虽有知觉呌不得虚灵故北溪陈氏曰理与气合所以虚灵
  章句讲明徳虽从天命之性説起与中庸天命之性无二至讲上明字示学者下手工夫则止曰当因其所发而遂明之不及未发是格致诚正修皆属中庸致和一边工夫而所谓立天下之大本者大学则固未之及也縁大学一书是初学入徳之门故只从发动处説起且先有小学主敬一叚工夫在前非若中庸是一贯之学必合动静言之也大学之格致诚正修犹论语之非礼勿视聴言动皆是制乎外以养其内之功
  章句解至善只云事物当然之理是就万殊处説未尝就一本处説不过明新皆要无过不及到恰好处而已大全玉溪卢氏乃曰至善乃太极之异名而明徳之本体得之于天而有本然一定之则者至善之体乃吾心统体之太极见于日用之间而各有本然一定之则者至善之用乃事事物物各具之太极也此解得太深非圣经指防初学之意与朱注乖违又或问以至善为明徳新民之标的是以凖的言不是以究竟言故李敬子问至善乃万理明尽各造其极然后为至朱子答曰至善是自然的道理如此説不得见于文集浅説乃曰以之为标的以之为归宿曰归宿则是要其极至者而言看作中庸不显笃恭孟子大而化之境界矣亦与朱注乖违至若王阳明谓至善是心之本体又曰至善只求诸心心即理也指心为善更属乱道不足论矣
  新民之止至善蒙引有二説一説谓主在上新民者而言非谓民徳之新亦皆必止于至善也一説仁敬孝慈信以此自尽者明明徳之止至善也使人皆有以尽乎此者新民之止至善也存疑从后説葢以朱子曰在他虽未能在我所以望他者不可不如是也若如蒙引前説则将有为拙工改废绳墨之知止节
  朱子答李敬子曰知有浅深得有大小难以一概论也朱子之意不欲将知得坐定作一贯看葢知得中又各自有层次
  定静安虑四字在知得之间与别处不同存疑所谓此是知边静日用之间动静不一此静固自如也其实诚正修内节节有个定静安虑但经文所指则耑在知边耳吴氏季子讲定静安虑皆浮泛不切能虑最难事有猝至有杂投有关利害有介疑似平日讲究都靠不得究竟不能虑亦是知不熟欲到能虑地位无别法只是知止工夫熟而已定静安虑都是知止工夫愈进而愈熟
  方正学取王文宪诸人之论欲归经文知止以下至则近道矣以上四十二字于聴讼吾犹人也之后为传第四章以释致知格物谓与孟子尧舜之知不徧物正相发明蒙引存疑亦以为然此是蒙引存疑一大差处以知本属格物虽若合于孟子不徧物之意而习静良知之学以读书穷理为支离者亦得托焉遂谓知本是知之至知本之外更无工夫其可胜言哉明季丰坊又依傍蒙引诸家之説作为石经大学以欺世无忌惮尤甚
  物有本末节
  物有本末之物若依蒙引移作格致传则与格物之物同若依章句则物有本末之物指明徳亲民是以物之大纲言格物之物指事物之理是以物之散殊言虽其归则一而所指不同今人牵合为一则误矣
  圣人言语自有次第如物有本末节章句只説结上文至古之节又自从条目中分个先后非上节预起之也玉溪卢氏谓物有节不特结上文又以起下文则不知语言次第矣后人因此遂将下文六个先字应知所先七个后字应知所后谬甚
  蒙引谓知止知字深知所先后知字浅此知字又在知止之前
  古之欲明节
  蒙引谓意者心之萌也心该动静意只是动之端诸儒分别心意无如此明白
  语类载朱子致知格物之説不同林恪所记则云致知格物只是一事非是今日格物明日又致知又有一条不知何人所记则云或谓物格而知便至如此则与下文而后之例不同曰看他文势只合与下文一般説此二条应以林説为正大全朱子曰六个欲字与先字谓欲如此必先如此是言工夫节次若致知则便在格物上欲与先字差慢在字又答江徳功曰谓老佛之学乃致知而离乎物者此非是夫格物可以致知犹食所以饱也今不格物而自谓有知则其知者妄也不食而自以为饱则其饱者病也此皆与林氏所记相发明或疑在字与六个欲字先字无分别后面云治国在齐其家亦用在字矣何尝与欲字先字有慢之分乎此又不然经传中字句同而义异者甚多不可以此驳彼也
  象山之顿悟荆公之执拗皆是不能格物
  阳明谓知行合一亦似近理知乌喙之不可食则必不食程朱固亦有此论但阳明所谓知不是程朱所谓知阳明所谓知乃离物之知而非格物久后豁然贯通之知吴因之尝言知者良知之本体识见从此出识见岂知哉认识见为知执光为明矣此则阳明所谓知正朱子所谓不食而自以为饱其饱者病也格物致知是才离小学第一件工夫应承小学説来葢小学之后聪明渐启当有以扩充其聪明智识日多当有以范围其智识
  物格节
  物格节是鞭上文上文言序之不可乱此节则见序之所以不可乱或问云物格节是覆説上文意双峰云上节就八目逆推工夫后节就八目顺推功效所以覆説所以顺推功效总是要见序之决不可乱双峰与朱子之説非有二也
  自天子节
  修身二字只作自明其明徳若前本明徳此又本修身便是两截葢修身为本即是明徳为本但前就纲领言之而见其序之不可易此则就条目言之而仍见其不可易本字对家国天下説不可对物知心意説
  末节
  末节或问虽将本末厚薄对説然今讲家多云所厚者薄即是那末不治的起头处言其本既乱即所厚如家已先薄了又何况国与天下则本之不可乱也明甚如此説甚好与或问亦不相碍
  康诰曰克明徳章
  这一章释经文明明徳曰徳曰天之明命曰峻徳即是经文明徳二字曰克明曰顾諟即是经文上一个明字论明明徳工夫只经文上一个明字足了康诰帝典郤加一个克字可见此徳是人所同得然能明者常少必如圣人一毫不为气禀所拘一毫不为人欲所蔽方才能明一防因循不得太甲又换一个顾字可见此徳是不可须臾离的必心常主敬立则见其参于前在舆则见其倚于衡方才能明一防放肆不得至于太甲变明徳为天之明命以见此徳之原于天帝典变明为峻以见此徳之极其大而总之是不可不明的文汤尧是有治天下国家之责者也具所禀之资不同所遭之遇不同所行之事不同而皆汲汲于自明其徳与经文之言若合符节然则明明徳其可或缓哉未有徳不明而可以讲经济讲事业者也但有一説这个明徳要看得他尊重又要看得他平常这个徳不是杳冥昏黙的物事只在日用动静语黙之间仁敬孝慈信是此徳之名目身心意知物是此徳之所寓格致诚正修是此徳之所以明看圣经贤传説得何等切实后来子思更説得好将这个明徳改作中庸二字其发明大学之意尤为明白真是得曾子之传者学者切不可因圣贤尊之曰明曰峻便认作一件竒竒怪怪不可捉摸的东西所可怕者只是气禀人欲这两个闗最难打破能破得此二关直做到大圣大贤极明极峻的地位也不是难事
  汤之盘铭章
  这一章是释新民然三纲领原是一串的事未有新民而可不本于明徳者亦未有新民而可不止于至善者故必合盘铭康诰周诗观之而后新民之义始全盘铭一节朱子于或问中阐发无余蕴矣学者但当反覆玩味其言可也而一言以蔽之则此三句即所谓顾諟天之明命也凡人溺于旧染之汚则天之明命晦矣是必于一日之间猛省振防力驱其人欲力变其气质使天理之封锢于平日者都洗剔出来一切声色货利意必固我丝毫不染焕然一新此苟日新之义也这一闗是最难破的如在重围之中要打出来非具贲育之勇不能今人悠悠忽忽因循犹豫都是这一闗便阻往了既能苟日新矣恐怕工夫不继则天理暂明而复晦暂合而复离到底被气禀人欲做主仍然一旧染之汚故要日日新既能日日新矣又恐怕工夫偶间明者不能不暂晦合者不能不暂离气禀之已变者不能必其不偶发人欲之已袪者不能必其不偶萌旧染之汚犹未絶也故要人日新合此三句总是无时不戒慎恐惧无时不格致诚正修总是一个顾諟天之明命诚能如是则新民之本立矣康诰节乃正言新民之事本文新民二字依注以民之自新言与经文新民之新字不同盖民心虽蔽于气禀物欲而四端必有时而发见此是自新之机固民所自有也特上之人不能迎其机而振作之故随发而随灭工夫全在这作字上此作字即经文新民新字黄氏洵饶曰井田学校作之之具劳来匡直作之之术作非勉强束只是提撕警觉其自有者而已周诗节言文王能新其徳以及其民而始受天命这便是新之至善不重新命只重所以新命处有闗雎麟趾之精意有周官之法度致中和而至位育尽性而至参赞是所以新命处只是言其足以动天地感鬼神非谓必得天下然后为至善也若呆讲新命便是教人图度天命了这命字是气数之命与顾諟天之明命命字不同盘铭言自新必至此而后为自新之极康诰言新民必至此而后为新民之极是以君子自新新民皆欲求止于至善之地已粗克而必欲其尽理粗复而必欲其纯不安于小成不狃于近利如是方完得新民二字之义非因循苟简可以呌得新民也
  苟日新三句依章句或问前一新字是汚者复洁后二新字是洁者不复汚总是无间断之意全体上有此三层工夫逐事上有此三层工夫如夫子之愤乐一般或云义理无穷学无止息在前日防前日之新为新在今日又以前日之新为故故须一日新一日此説不是
  切磋琢磨是益致其精之意盘铭是不间断之意既益致其精又要不间断
  自新之民蒙引主武王之化説大全主良心之发説只宜依大全为是康诰本文虽主武王言传者引之只是断章取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