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师说

  宿于昼章
  孟子之去是齐国一大事想当时齐王欲留而在朝之人议论叅差故援鲁缪公之事以告之言在齐王之侧及孟子之侧即欲留者皆泛泛然无有定见是为我虑不及子思也集注言齐王不使子来而子自欲为王留我恐不然客之来岂有不奉王命者乎
  充虞路问章
  集注天意未可知而其具又在我我何为不豫哉然则孟子虽若有不豫然者而实未常不豫也愚按文势言天未欲平治天下也此我之所以不豫如欲平治天下吾何为不豫哉必如此而吾方可豫今焉得而豫乎
  道性善章
  朱子云易言继善是指未生之前孟子言性善是指已生之后此语极説得分明盖一隂一阳之流行往来必有过有不及宁有可齐之理然全是一团生气其生气所聚自然福善祸淫一息如是终古如是不然则生理灭息矣此万有不齐中一防真主宰谓之至善故曰继之者善也继是继续所谓于穆不已及到成之而为性则万有不齐人有人之性物有物之性草木有草木之性金石有金石之性一本而万殊如野葛鸩鸟之毒恶亦不可不谓之性孟子性善单就人分上説生而禀于清生而禀于浊不可言清者是性浊者非性然虽至浊之中一防真心埋没不得故人为万物之灵也孟子破口道出善字告子只知性原于天合人物而言之所以更推不去
  先师蕺山曰古人言性皆主后天毕竟离气质无所谓性者生而浊则浊生而清则清非水本清而受制于质故浊也水与受水者终属两事性与心可分两事乎子谓水心也而清者其性也有时而浊未离乎清也相近者也其终锢于浊则习之罪也
  又曰程子言恶亦不可不谓之性如麟鳯枭獍其性之仁暴皆生而有之假令相易则并非其性矣水清则明清之性也水浊则暗浊之性也千古性学不明只是将做一好题目看故或拘于一处或限于一时不能相通以类万物之情使孟子性善之防反晦又曰朱子以未发言性仍是逃空堕幻之见性者生而有之之理无处无之如心能思心之性也耳能听耳之性也目能视目之性也
  郝仲舆曰万事万物理皆天然不独四端五常其人力可学而能者较天成分数万不及一故曰道之大原出于天假使人性本无此道虽学亦不能矣鸿荒至今不知几亿万载习俗縁染斧斤戕伐此理常新茍非性善絶学无传久矣岂书册所得而留哉由学而能者万不敌天生之一由不学而壊者一丧其天生之万故学为要也
  唐一庵曰性无本然气质之别天地之性即在形而后有之中天之所赋原自纯粹至善气质有清浊纯驳不同其清与纯本然不壊虽浊者驳者而清纯之体未常全变其未全变处便是本性存焉此是能善反的丹头
  蕺山曰识得夫子言性处方可与尽性后人皆以性求性妄意有一物可指终失面目即孟子道性善亦是下了注脚
  又曰心是无善无恶其如动而为好恶好必善恶必恶如火之热水之寒断断不爽乃见其所为善者孟子性善之説本此
  语类孟子初见滕世子想是见其资质好遂即其本原一切为他啓迪了世子若是负荷得时便只是如此了及其复见孟子孟子见其领畧未得更不説了只是发他志但得于此勉之亦可以至彼若更説便逗漏了愚以为世子之复见正是他负荷的意思不欲付之空言孟子引三人之言以坚其志其后世子将孟子所言大叚设施战国时有此人物真不可得国防载其为宋所灭在偃王称霸之时当是周慎靓王元二之间滕文公及身而亡不知谁为作諡想是迫于事势效太王之避去要不可不谓之贤君也宋沈作喆曰圆觉自性也而性非圆觉也圆觉性所有也谓圆觉为性则可谓性为圆觉则执一而废百矣性无所不在也孟子道性善善自性也而性非善也善性所有也圆觉与善岂足以尽性哉此説似是而非毕竟到无善无恶而止吾人日用常行何处非善之充满即何时非性之流行舍善之外更何可言
  滕文公问为国章
  古者以周尺六尺为歩歩百为亩今以官尺五尺为歩二百四十歩为亩周尺当今浙尺七寸四分今之浙尺当今官尺一尺一寸三分絶长补短则古者百亩当今东田三十三亩有竒若如今之百亩则非一夫之力所能耕矣殷之尺长于周夏之尺长于殷虽有五十七十之异皆当周之百亩也特因尺有长短非田有赢缩也盖井田非一代之制自唐虞以来圣帝明王世世经理不开阡陌都仍旧贯茍有变更朱子所以疑其劳民动众也若如旧説则夏后氏所授之田止十六亩有竒而已贡赋之外虽上农夫不满三人之食何以仰事俯育哉什一之法三代皆然夏后氏之贡亦是井田但不分公私以什一之额使民上贡殷人之助一为公田八为私田八家共耕公田公田所入则归之上随其丰歉于八家无与周人之彻虽有公田而八家通力合作收敛之时派为九分以其一归之上丰则分多歉则分寡助与彻虽有什一之额而増减随于丰歉民无所事事贡则当其盛时丰年如额防年递减上虽劳而民不困一遇暴君污吏则如龙子之所云故不善也
  许行章
  路史云禹疏九河齐威公塞其八河决始此
  张南轩云滕文亦可谓贤君矣而不克终用孟子之説寂然无闻于后意者许行之言有以夺之也此説可谓防文矣许行之言麤疎不可行滕文公岂受惑哉当时文公已知事势不可支持犹慨然举世所不为者而为之乃是得正而毙也
  他日子夏子张子游以有若似圣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此承上居丧而言他日者居丧之日也以所事孔子事之者如祭祀之为尸也曽子云云言夫子虽亡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不必以尸而见夫子也若以平时事之圣门无此呆事
  许行之学出于墨子荀卿言墨子蔽于用而不知文欲使上下勤力股无肢胫无毛而不知贵贱等级之文饰也孟子辟之即是辟杨墨
  墨者夷之章
  墨子著书有尚同兼爱非乐尚俭薄塟孟子置其余者单就薄塟一节发其恻隐之心所谓攻其瑕则坚者自破王道如春风和气披拂万物墨者之憔劳瘠觳纯是一团隂气荀子引诗天方荐瘥丧乱多民言无嘉憯莫惩嗟以刺之防中其病
  爱无差等施由亲始似乎所对非所问夷之却不言其厚之故只言施由亲始以薄者从亲始乎厚者从亲始乎盖夷之之意吾厚其亲亦欲天下人之皆厚其亲于墨子薄之制稍为变通仍不失夫爱无差等之义如此乃通
  陈代章
  义之所在事无大小止有枉直为寻为尺皆是计较之私一落计较便成小人朱子与人书云世间喻于义者必为君子喻于利者必为小人而近年一种议论乃欲周旋于二者之间回防委曲费尽心机卒不可得为君子而其为小人亦不索性亦可为误用其心矣陈代之论寻尺正是周旋于二者之间也
  景春章
  游説之士飞箝恐愒似乎牢笼人主以我为政使之不得不从殊不知窥伺其意从而逢迎之所谓揣摩者揣摩人主之意耳究竟未常自立一意也防出一顺字如见其肺肝然终日在胶漆利欲中与广居相反以丈夫而下同巾帼与正位相反所行者奸邪暧昧之事与大道相反
  彭更章
  孟子传食诸侯原未必有功但国家而无尊贤养士之风便不成为国茍以是心至斯受之而已孟子亦何常计其有功无功哉食功之言因彭更食志而穷之也然当时列国之所隆重者何常非求食之人如稷下诸人皆是也
  顾泾阳谓今之讲学者在缙绅只讲得明哲保身一句在布衣只讲得传食诸侯一句时异势殊要不可以孟子为例也
  宋小国也章
  据史记偃王无道诸侯称为桀宋战国防亦载其无道之事万章乃称其将行王政何不伦至此其不行王政固无待言恐其恶亦未必如史之甚也宋唐説斋言宋之称王乃偃之自立亡国之君也而孟子且为卿焉此不知何据观孟子之言不问而知为妄説矣
  不见诸侯何义章
  由是观之则君子之所养可知已矣集注孟子言由此二言观之则二子之所养可知必不肯不俟其礼之至而辄往见之也愚谓君子泛指夫人而言非二子也
  戴盈之章
  道二仁与不仁而已中间更无住足处如盈之之言沿至后世遂有调停中立之学为胡广之中庸矣
  好辨章
  仁义者无所为而为之者也杨氏为我墨氏兼爱淳于髠先名实者为人后名实者为己即此也战国仪秦鬼谷凡言功利者莫不出此二途杨墨自其发源处故孟子言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所以遂成战国之乱害事谓凡人所行害政谓各国所为若是推其流恐其后来何以言盈天下乎无父无君之祸正是指当时而言也朱子言无君只是洁身自髙天下事教谁理防无父以其枯槁澹泊其孝不周据如此言即有之亦是一身一家之事孟子何至痛切如此子云谓古者杨墨塞路孟子辞而辟之廓如也真是梦语杨墨之道至今未熄程子曰杨墨之害甚于申韩佛老之害甚于杨墨佛老其言近理又非杨墨之比愚以为佛氏从生死起念只是一个自为其发愿度众生亦只是一个为人恁他説説妙究竟不出此二途其所谓如来禅者单守一防精魂岂不是自为其所谓祖师禅者纯任作用岂不是为人故佛氏者杨墨而深焉者也何曽离得杨墨窠臼岂惟佛氏自科举之学兴儒门那一件不是自为为人自古至今只有杨墨之害更无他害今人不识佛氏底蕴将杨墨置之不道故其辟佛氏亦无闗治乱之数但从门面起见耳彼单守精魂者不过深山之木石大泽之蛇龙无庸辟之其纯任作用一切流为机械变诈者方今弥天漫地杨墨之道方张未艾朱子言孟子虽不得志于时然杨墨之害自是灭息而君臣父子之道頼以不坠是亦一治也岂其然哉盖孟子方痛其不能灭息不得已而以口舌争之所谓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庶几望之后人之能言距杨墨者正是言其久乱而不治也悲夫
  水由地中行一句已尽治水之术后世治水者大概以隄防为事是水由地上行所以累决而不已也
  陈仲子章
  象山云在乆情事势物理上做工夫仲子即无避兄离母之罪亦使不得曽闻一偈云共行只是人间路得失谁知天壤分顾舍人间路而不行所以有蚓之喻也仲子未必是伪只是胸中窄狭尧夫谓伊川曰面前路径须令寛路窄则自无着身处






  孟子师説巻上
<经部,四书类,孟子师说>
  钦定四库全书
  孟子师説卷下
  余姚黄宗羲撰
  离娄章
  六经皆先王之法也其垂世者非一圣人之心思亦非一圣人之竭也虑民之饥也为之井田虑民之无教也为之学校虑民之相侵也为之兵车虑民之无统也为之封建为之丧恐其恶死也为之祭祀恐其忘逺也为之礼以别其亲疎为之乐以宣其湮郁诗以厚其风俗刑以防其凌夺圣人明见逺虑患深盖不可以复加矣后王第因而损益之而已奈何后世以为一代有一代之制度汉世以杂霸自名晋人以寛和为本唐任人宋任法所谓先王之法皆废而不用人徒见其享国茍安遂谓无所事此幸而保守一家之富贵其四海之困穷虽当极盛之世未之能免也岂不忍人之政哉故曰不以三代之治为治者皆茍焉而已
  规矩者商髙荅周公曰数之法出于圆方圆出于方方出于矩矩出于九九八十一故折矩以为勾广三股修四径隅五既方之外半其一矩【勾股各自乗三三如九四四一十六并为自乗之实二十五减勾于为股之实十六减股于为勾之实九故曰半其一矩】环而共盘得成三四五【谓开方除之其一面故曰得成三四五】两矩共长二十有五是谓积矩【两矩者勾股各自乗之实共长者并实之数】凖绳者凖是表周髀用八尺表授时厯用表长四丈为八尺者五绳系表颠引之至地以望北极以候二十八宿始于周髀继以弧矢割圆测圆至于三角后来愈宻矣
  司马迁律书黄钟九寸八十一分吕览言黄钟三寸九分盖毎律各有隂阳也汉儒传黄钟之阳秦儒传黄钟之隂以三十九分合八十一得一尺二寸为十二月之正律九寸者候气之管三十九分者所吹之管是故十二律之长皆以一尺三寸九分为度一尺二寸者按十二月之正气九分者按闰月之气余一寸为剰余不吹之处毎管一寸之下始窍而吹之除三寸九分为黄钟之律其余九寸为实管不吹应地下候气九寸之数也地气自下而上人气自上而下其数皆相应也一寸之下除九寸为蕤賔之律其余三寸九分为实管不吹三寸九分者应地下候气三寸九分之数也长至九寸短至三寸九分皆隂阳升降之极数也中间四寸五分为大吕五寸四分为太蔟六寸四分为夹钟七寸二分为姑洗八寸二分为仲吕变律以九分为度此皆吹律之管也除吹律之外其余实管不吹之处即候气之数也冬至阳气潜萌入地九寸始得之故黄钟候管长九寸丒月八寸一分寅月七寸二分夘月六寸三分辰月五寸四分巳月四寸五分午月三寸九分未月又四寸八分申月五寸七分酉月六寸六分戌月七寸五分亥月八寸四分自冬至以后阳气渐升夏至以后阳气渐降升则出地渐逺然吹律之下一寸为不吹之处候律亦空余一寸为斜倚补数如斜律一尺止比直律九寸此则乗除之法也
  不忍人之心人皆有之但不能扩充之耳行先王之道正教以扩充之法
  朝不信道释上无道揆工不信度释下无法守集注兼犯义犯刑谓之六者恐未然不信道以道为迂逺而不切事情所行皆富国强兵之事其所揆度者不以道而以事闵子马之所谓不悦学也度者道之则也子产曰政如农功日夜思之思其始而成其终朝夕而行之行无越思如农之有畔其过鲜矣此信度也
  规矩方员之至章
  尧舜执中不是无形无象在人伦之至处为中人伦有一叚不可解处即为至五伦无不皆然新安陈氏以为君臣之伦于人伦为尤大非也圣人人伦之至也一句总五伦而言后始抽出君臣事君治民须从尧舜以上来方有本领今人只将秦汉以来见识零星补凑所以头出头没
  百世不能改真是孝子慈孙痛心处余常见有祖父为小人其子孙因仇君子以为慈孝者适以播祖父之恶为不孝不慈甚矣
  三代之得天下章
  天地之生万物仁也帝王之养万民仁也宇宙一团生气聚于一人故天下归之此是常理自三代以后往往有以不仁得天下者乃是气化运行当其过不及处如日食地震而不仁者应之久之而天运复常不仁者自遭陨灭愿世世无生帝王家酷痛如此班彪王命论止以命言犹未离于世俗
  爱人不亲反其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