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节堂庸训


  女子当教以妇道

  妇姓不驯,皆由为女子时失教。夫今日之女,他日之人妇也。以其为女而骄纵之,一旦受姑嫜督约,苦不可耐。贤者尚能自勉,不才者必上下交盩矣。语云:“百了女做不得一了妇”,可不豫乎!

  佳子弟多由母贤

  妇人贤明,子女自然端淑。今虽胎教不讲,然子禀母气,一定之理。其母既无不孝不弟之念,又无非道非义之心,子女禀受端正,必无戾气。稍有知识,不导以诳语、引以詈人,后来蒙养较易。妇人不贤,子则无以裕其后,女则或以误其夫。故妇人关系最重。

  教子弟须权其才质

  子弟才质,断难一致。当就其可造,委曲诲成;责以所难,必致偾事。昔宋胡安国,少时桀骜不可制,其父锁之空室,先有小木数百段,安国尽取刻为人形。父乃置书万卷其中,卒为大儒。大杗细桷,大匠苦心,父兄之教子弟亦然。

  子弟勿使有私财

  爱子弟辄私以财,此大谬事。天下悖理之行,皆非徒手可为。向余自十六、七岁,至三十岁,内外知识未坚,血气未定,凡目之所接、心之所萌,可以丧名、可以败俭者,无不可为。幸囊无一钱,煽诱之所不到,余亦不能与华奢子弟参错为伍,遂由强制以臻自然,得厉名节,不为大人君子所弃。欲求子弟自爱,先不可使有私财。

  谨财用出入

  不惟寒素之家用财以节,幸处丰泰,尤当准入量出。一日多费十钱,百日即多费千钱,“不节若则嗟若”。富家儿一败涂地,皆由不知节用而起。

  财贵能用

  “节用”云者,非不用也。特不宜妄用耳。“钱”之义为“泉”,取其流,无取其滞。惟事必需用,故贵有财。若疾病而靳医药,吉凶而断往来,无济于用,与无财何异?且有积之数十年而销之不过数年者,其祖父悭吝过甚,其子孙糜费必多。盈虚之道,历历不爽。

  勿贪不义之利

  所贵乎有财者,以能为所当为,可得体面也。若义非当,取必越分。悖礼而取之,当其取之之时,怨毒所丛,诟及父母,诅及子孙,体面已伤。此等近利之徒,不过炫裘马饰妻妾,当为之事必不能为。即为父母营养葬,为子孙求田宅,庸人羡之,达人■之。不体面又孰甚焉?何如安贫守分,人人敬礼者之为有体面乎?

  勿争虚体面

  不顾体面,必不知自立。若虚饰体面,则又万万不可。盖体面之说,起于流俗,儒者惟知有心术而已。勉争体面,不得不诡无为有。其弊也,假借子钱斥卖产业,不至水落石出不止流,至末路体面不能终保,将心术亦不能自固矣。是亦不可以已乎!

  俭与吝啬不同

  俭,美德也。俗以吝啬当之,误矣。省所当省曰俭;不宜省而省,谓之吝啬。顾吝与啬又有辨,《道德经》:“治人事天莫如啬。”注云:“啬者,有余不尽用之意。吝,则鄙矣。”俭之为弊,虽或流于吝,然与其奢也,宁俭。治家者不可不知。

  非俭不能惜福

  俭之为益,非仅省财而已,惜福必多。尝见富贵之家,子孙多不肖,或动与疾病相值;勤耕务织者,往往康强,后人亦知守分,暴殄与惜福之别也。昔吾渐有达官宠妾占熊,属吏以珠补绣蟒为献,达官大悦。

  无识之吏闻风竞起,凡献蟒袍二百余件,皆定制顾绣,其长不逾二尺。余曰:“此儿必不育,不则必败其家。”闻者大诧。余曰:“蟒袍非常服可比,计二十岁状元及第,三十岁作太平宰相,八十岁荣归,亦不能衣蟒至二百余件之多。今襁褓中遽受此数,恐福已消尽耳。”皆笑余迂阔。不数岁,达官贿败,此儿纳刑部狱。未几病殇。反是以观,则惜福者延龄。古人岂欺我哉!

  服用戒过奢

  服饰器用,俱视各人自家身分。不自审量,务为逾分之美,不但损福,并足招尤。同侪共耦之中,人皆朴素,我独奢华,即不遭诮谑,亦莫与亲近,为轻薄子所诟,不可也;为长厚人所远,如之何其可。

  俭非勤不可

  余言:“佐治、学治,皆以勤为本。”治家亦然。不惟贫者力食,非勤不可;即富者租息之增减,管钥之出纳,无一不须筹画。婢媪之功、僮奴之课,不历历钩稽,则怠者不儆,劳者无劝,未有不相率而归于惰者。至宾祭酬酢,在在皆关心力。不则,濡迟误事,简略贻讥。胜我者以为慢,不知我者以为骄,慢与骄,咎所由起也。谚曰:“男也勤,女也勤,三餐茶饭不求人。女也懒,男也懒,千百万亩终讨饭。”盖谚也,而深于道矣。

  妇道尤以勤为要

  勤,固男子之职,而妇人尤甚。米薪琐屑、日用百须,男子止能总计大纲;一切筹量赢绌,随时督察,惟妇人是倚。妇人不知操持,必多无益之费。谚有云:“盐瓶跌倒醋瓶翻”,一无收束,安能不至千创百孔,甚至贷假、典质,以饰男子观听。往往饶富之户,室已屡空,而主人尚不自知。极于无可补苴,男子亦难自主。故治家之道,先须教妇人以勤。

  妇职不可不修

  妇人不勤,必且废职。作厌井臼,而莫大于弃针黹、远庖厨。此二事乃妇人要职,富家女视为不屑:綦履属缝妇,粥饭属庖人。主妇坐享其成,物力艰难,一无知识,而婢仆乘机偷盗,茫无检点。且妇职既废,穿衣吃饭外,无所用心,则抹牌观剧,皆越职为之。驯致家索,岂曰天命哉!昔胡偶韩先生(文伯)尝言,守扬州时籍没颍州府王太守泰兴原籍,居室壮丽,百物具备,而独无厨灶。诘之,则门外酒肆领本开张,宅中饔飧食物皆给单支算,不自举火。此自妇人不治中馈,充类以至于尽也。故教妇人以勤,先从缝纫、烹饪始。

  妇不宜男当买妾

  娶妇著代承祧为重。既不宜,男礼宜置妾。贤明之妇,自知大义。不幸而妇性猜妒,亦当晓以无后之礼。偏于所爱,纵之使骄,曲徇悍妇之私,忍绝先人之祀,生无以对里党,死无以见祖宗,真不可为人,不可为子。

  置妾不当取其才色

  为宗祊而置妾,非得已也。当择其厚重有福相者,毋以色选,即才艺亦非所尚。盖厚重之人,必能下其正室;有福相可因子贵。矜才者巧,恃色者佻,皆非载福之器,且断断难与正室相安,所系于家道甚钜。

  有子勿轻置妾

  美女入室,恶女之仇,自古为然。故素相爱敬之伉俪,因妾生嫌,渐致反目。妇已有子,自可毋庸置妾。先贫后富、先贱后贵者,尤所不宜。实于品行有关,不仅室家可虑。

  勿使妾操家

  吾越作妾,类皆大家婢女。过江吴产,多以室女为之。然亦小家女也,素无姆教。明理达义,百无二三,全赖正室拊循化诲,苟因正室愿朴或衰老,令妾主持内政,必有不知大礼之处。若正室无子,以有子之妾操家,势且尾大不掉,害有不可胜言者,终非其子之幸也。

  娶醮妇宜慎

  妇人义止从一,故能以夫为天。既已贰之,妇德乖矣,分不宜娶,不待智者而知也。然或家贫而不能备礼,或丧耦而已近衰年,非醮妇莫为之室者,欲延祧祀不得不权宜迁就,大非幸事。此与室女有间,尽可从容访问,以家贫性顺,无子女者为尚。不然,慎母草草。至贪其媵资,尤为大谬。

  无子当立后

  无后为大,人尽知之。然往往不肯立后者,一则偏听妇言,虑嗣子不能孝顺;一则嗣子之本生父母攘踞嗣产为己物,反致所后之亲不得顾问,故人以立后为畏。不知一朝怛化,争继争财,喧呶肆起,鬼而有知,虽悔何追。故不幸年老无子,当于昭穆相当之中序立一人,以杜争端,才不才自关家运,腹出之子何尝皆克肖哉!

  勿以异姓乱宗

  立继须择同宗之人,一脉感通方能格享。同姓不宗,已难续祀,何况异性?《意林》载《风俗通》称:“周翁仲妻产女,会屠者产男,密以钱易之。后翁仲使见鬼,周光与儿同祭先茔祭所,但见屠儿持刃割肉,别有人带青绶彷徨东厢不进,妻具陈其事,翁仲曰:”凡有子者,欲承先祖。先祖不享,何用?‘遂送还屠家。“

  近纪晓岚先生(昀)《槐西杂志》有视鬼者曰:“人家继子凡异姓者,虽女之子,妻之侄,祭时皆所生来享,所后者弗来也。凡同族者,虽五服以外,祭时皆所后来享,所生者虽亦来,而配食于侧,弗敢先也。惟于某抱养张某子,祭时乃所后来,享后知其数世前于氏妇怀孕,嫁张生,是子之祖也。”盖异姓之不享,古今一致。不幸无子,当以族子为后。慎勿为妇言所惑,子异姓之子,自斩其祀。

  无子可继宜依礼祔食

  异姓不可为后,而服属之亲又无可择立,若必执继绝之说强为序继,则怀利者纷起,而争甚谓也。夫承继专为承祭,但使烝尝有属,何庸似续旁求?《礼》有祔食于祖之文,以丧葬余赀,祔为祖考祭产,俾有后者轮年祔祭,鬼自永不忧馁。息争端而延久祀,莫善于此。

  不可求为人后

  恩莫重于父子,出为人后,以义裁恩,事难由己。择立之所不及,议立之所不到,而曰“吾应为后”,忘本贪财,不孝极矣。功令先尽同父周亲,次以服制旁推,言其常也。继言嗣子不得于所后之亲,听告官别立贤爱,通其变也。盖谊非天属,全以义维。故重贤爱,甚于重周亲。既择立、议立,皆非主名,则其不得于所后之亲,情事甚明。虽已立,尚听告官;况犹未立,而欲以势力争之?天道有知,岂能昌后?

  圣天子矜怜无告孀妇立继,听其自主。虽独子,亦所不禁。近来争端渐息,觊利以弃亲者,亦可自惕矣。

  祭先宜敬

  羊跪乳,乌反哺,物犹知本,何况于人?祭先之道,不惟物之致丰,尤贵心之致敬。即力有所绌,不能备物,诚意勿渝,先人亦格享之。不然,能邀福佑者,未之有也。

  祭产宜豫

  贤孝子孙,原不倚产承祭。但子姓繁多,不能尽属有力。万一力不副心,必致奉祀不虔。古人先备祭器,所以敦水源、木本之思也。且祀产不定,则祭之规模皆难豫立。丰俭无常,亦乖礼制。吾族迁萧始祖传世二十有余,计年六百余岁,而历代墓祭至今勿替,祀产之益彰彰矣。

  值祭不宜论产

  亦有支下子孙以他事废弃祭产。废产者固为不孝,若以产废之故,即诿祭于废产之人,应轮祭而不值祭,坐视先灵之馁,此则视废产者不孝尤甚。盖子孙不致山穷水尽、贫极无聊,必不敢废弃祭产。祭产既废,其不能料理祭祀,大概可知。我尚饔飧足给,而忍俎豆不供,尤而效之,罪莫大焉。是必有善处之方,所当随时斟酌。

  宾宴宜洁

  自奉不可不俭,以俭待宾,则断断不可。且不必主于丰也。不速之客,家常餐茗亦当以洁为敬。即一顿客饭,而中馈之勤惰可见。

  勿淹葬

  人有恒言曰:“死者入土为安。”圣人复起斯言不易。顾吾越淹葬之习,恬不为怪。贫者犹曰:“无力。”素封之家,妄求吉壤,月宕岁延,有一再传而停柩于堂、厝棺于野者,甚或改卜佳城,屡屡迁掘,没者不宁,生者不顺,不知古来发祥大地,其子孙未尝人人富贵。大率获福之人,类能守身敬祖。亦如子孙孝事祖父母、父母者,见爱于祖父母、父母;不孝者不爱也。为人子孙,不自求多福,而借祖父母、父母遗魄为祈福之具,其不获罪于天者,鲜矣。

  疾病宜速治

  疾起即药,易于见效;因循不治,医师束手。俭啬之人靳于医药,猥曰:“死生有命。”夫疾即不死,而抱疾以生,何累如之。治家以勤,勤非康宁不可。故疾病以速治为贵。

  婚嫁宜量力

  嫁娶之事,动曰颜面攸关。千方百计,典借饰观。无本之流,涸可立待。成婚后,稍不周到,徒费口舌,有因而龃龉者。订姻之初,宜从朴实,勿以媒妁所诳,作重聘厚奁之想,庶无后悔。

  相子择妇

  相女配夫,古人言之。不知聘妇尤当相子。若子不才而徒希门阀,女子甚贤,自安义命。非然者,天壤之间,乃有王郎。必将薄视其夫,酿为家门之祸。礼聘之始,何可不慎?

  攀高亲无益

  嫁女胜吾家,娶妇不如吾家,则女子能执妇道。前贤虑事极周。世俗多援系之见,无论嫁娶,总惟胜己者是求。夫富与富接,贵与贵比,人情也。两家地位相当,自尔往来稠密。稍分高下,渐判亲疏,势实使然,贤者不免。故五伦之内,不缀姻亲,气谊浃洽,即为朋友。如不相孚,虽姻何益。

  缔姻宜取厚德之家

  子孙繁昌,类皆先世积善所致。择婿聘妇,俱望其裕后兴宗。残刻之家,富不可保,贵亦难恃。目前荣盛,转睫雕零。惟恭俭孝友,家风醇谨者,其子女目濡耳染,无浇薄习气,可以为婿,可以为妇。虽境地平常,余庆所钟,必有承其流泽者。

  奴婢宜督约

  幸有奴婢,足供使令,逸矣。然凡为奴婢,知识多愚,筋骨多懈,非主人董率,鲜能尽分,随才器使。因时督约,须处处精神周到,方可收指臂之助,其劳有过于无奴婢者。若稍耽安逸,听奴婢之自为,弊将错出矣。《袁氏世范》于待婢仆之道,言重词复有以夫。

  奴婢不中用宜速遣

  奴婢之长,以能护主为上。既不遵约束,或意在他图,急宜邀中遣去。如以身价、雇价未清,勉强容留,愚者爱惜气力,遇事因循;黠者勾串外人,乘机偷盗。家贼难防,闭门养虎,自贻伊戚,悔之晚矣。

  奴婢疾病宜善遣

  风寒小疾,必无他虑者无论。若病势稍觉可虑,即当邀同中保,交还亲属,量予药资,听其调治。既见待人之厚,兼无意外之虞。一切所用之人,皆当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