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邪集天学初征再征

    其言曰。有在物之内分。如阴阳是也。有在物之外分。如作者之类是也。天主作物。则在物之外分矣。征曰。天上作天地万物。必在天地万物之外。如匠作器皿。必在器皿之外。是固然矣。然则天主有方隅也。有分剂也。原非徧一切也。则必有分段也。有变迁也。何以无始无终。能为万世主乎。
    其言曰。形者在所。故能充乎所。神无形。则何以满其所乎。一粒之大。万神宅焉。岂惟往者。将来灵魂并容。不碍也。征曰。神之无形。善乎其言之矣。然无形则无往来。亦无数目。亦无生灭。而曰灵魂天主所生。其可乎哉。
    其言曰。化生天地万物。乃大公之父也。又时主宰而安养之。乃无上共君也。世人弗仰弗奉。则无父无君。至无孝至无忠也。征曰。夫世间之法。决无全能。故天地能覆载而不能照明。日月能照明而不能生育。父母能生育而不能教诲。师友能教诲而不能赏罚。君主能赏罚而不能无漏网。鬼神赏罚无漏网而又不能覆载照明等。若天主果有全能也。则直以天主覆载照临生育教诲赏罚之而可矣。又何用天地日月君亲鬼神为。若犹待天覆地载乃至亲生君治之也。则天主全能安在。今现见人之生也。天覆之。地载之。日月照临之。父生之。母育之。国君统治之。鬼神昭鉴保护之。顾不知感其恩德。独推恩于漠无见闻之天主。谓之大父大君。旣谓之大父大君。则必以吾父吾君为小父小君矣。岂不至无孝至无忠哉。又设谓天主全能。卽寄于天地日月君亲鬼神。如国主寄全用于公卿牧长。则庶民有善官宰赏之可矣。庶民有罪。官宰罚之可矣。岂事事必经国主哉。又庶民之所承事。亦但承事官宰无违。卽为承事国主矣。岂必独事一主。而禁其承事官宰哉。今谓仙佛僭窃禁不承事。犹之可也。天地日月鬼神。固天主所造以覆载照护人者。而亦禁其拜祭。不亦异乎。
    其言曰。人心性命。原天主所赋也。征曰。天命之谓性。紫阳之解甚谬。吾已释大意于前矣。夫可赋者。必其有形者也。心性有何形像而可赋乎。若无形像而仍可赋。则天主灵明。亦必有赋之者矣。又可赋则可夺。云何有始而无终乎。
    其言曰。必先有物而后有理。引诗云。有物有则。征曰。夫理者。贯于物之终始而能成物者也。故曰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诗所谓有物有则。正由从理成物。故卽物是理。如金作器。器全是金也。若言先有物而后有理。则未有物时。便无理耶。旣无物卽无理。则无天地时尤必无理。而天主在天地先。乃无理之尤甚者也。
    其言曰。必有无始而后有有始。有无形而后能形形。吾身之先。必有父母生我。必有天主降衷于我。征曰。无始无形快哉论也。若天主无始。则父母亦无始乎。天主无形。则父母亦无形乎。或解之曰。父母有形。故有始。天主无形。故无始也。征曰。吾身有形故有始。吾心性无形。何为不无始乎。
    其言曰。天地犹一宫室也。宫室楼台。必待有主制造而后成。曾是天地之大。无有主之者。竟能自造自成乎。征曰。宫室未成时。主及工匠。依地依厂。天地未成时。天主何依耶。又宫室则用土木瓦石成之。天地用何物成之耶。又未有天地先有成天地之料耶。此料为本有之。为天主生之耶。且安置何所耶。为在天主身内。为在外耶。若在身外。则天主不徧一切。若在身内。不几戕贼其身而以为天地万物耶。
    其言曰。太极之说。不过理气二字。未尝言其有灵知觉明也。旣无灵觉。何以主宰万化。征曰。孔子不言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乎。夫易卽灵明知觉之本性也。故无思无为。寂然不动。感而遂通。然正不必以此主宰万化。若万化定有主宰。则但化善而不化恶。但化乐而不化苦。圣人修道之教。反为无用矣。
    其言曰。儒云物物各具一太极。则太极与物同体。囿于物而不得为天地主。征曰。太极妙理。无分剂。无方隅。故物物各得其全。全体在物。而不囿于物也。孔子曰。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曲成万物而不遗。通乎昼夜之道而知。此之谓也。汝谓独一天主。不与物同体。则必高居物表。有分剂。有方隅矣。何谓无所不在。
    其言曰。人为天主所生。悉启翼于善。或乃为恶。则固人所自造。征曰。天主旣有全能。何以好善而人不善。恶恶而人反恶。或救之曰。如父母生子。但欲其善。不欲其恶。子偏作恶。父母何辜。征曰。父母生子身。不生子心性。故不得自在也。天主旣生其心性。何不但生善心性耶。
    其言曰。天主生物。欲以养人。生人。欲以事主。征曰。天主旣无始。无始何人事之。而忽起生人事己之想。又父母生子。为防老死。天主旣无终。生人何用。
    其言曰。人之生从何来。死从何去。征曰。此佛氏尝谈也。亦吾儒秘旨也。而用之则大异矣。孔子曰。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逮季路问事鬼神。则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问死。则曰。未知生。焉知死。由此观之。生死无二理。人鬼无二致。明矣。朝闻道而夕死可者。谓其死而有不死者存也。旣死而不死。则生必不生。而谓天主赋之始生。可乎。
    其言曰。天主降生之时。第以本性之原体。结合于吾人之性体。譬之以梨接桃。梨藉桃以生。桃何尝损其本体。征曰。彼谓人之性灵。皆天主造。而今以桃梨譬之。将谓世间之梨。皆桃所生乎。梨本桃生。何须待接。待接方生。则桃本不能生梨矣。
    其言曰。天主未降生千百年前。已豫示必降之兆。及其将降。又有天神来报。乃至种种奇功异瑞。其书充栋。特未传译等。征曰。此与释氏所述佛生瑞应何异也。若谓释迦为摩耶所生。不过是人。则天主为圣女所生。独非人乎。若谓耶稣定是天主降生。则安知释迦非天主降生乎。若谓佛氏经书荒伪。则汝书安知不荒伪乎。若谓汝书历历有据。则佛经不亦自谓历历有据乎。若谓佛出西域。此间无人见闻。便称为谬。则汝出大西。此间尤无人见。不尤谬乎。佛书从天竺来。汝则以为误取。汝谓九万里来。谁知其非说谎乎。汝旣孤身至此。去家已远。历年已久。何由与汝交者。犹有本国异物赠之。岂汝膂力甚大。当日所携之物如此其多耶。抑有神通。朝取而夕至耶。抑有奇术。随意能变造耶。吾亦闻汝之根底矣。生于近香山嶴之小国。聪明奸宄。意在觊觎中原神器。故泛海潜至岭南。先学此方声字。然后窃读三教群书。牵佛附儒。杜撰扭捏。创此邪教。以为惑世诳民。蠹坏国运之本。自谓绝淫不娶。而以领圣水之妄说。诱彼愚夫愚妇私行秽鄙。然闽粤民庶。每年必与吕宋等国商贾往来。汝之羽翼。每年附舟赉送宝物。以相资给。是故与汝交者。汝不希彼一毫供养。更以异物而赠惠之。人遂谓汝廉洁无求。胜彼释老之劝人布施。乃至缙绅达士。亦被汝惑。以为恭悫廉退。俨然大儒风格。呜呼。安知王莽谦恭。乃汉室之贼。介甫新学。实宋世之蠹哉。汝之心术。亦太恶矣。
    其言曰。物或有始终。如草木鸟兽。或有始而无终。如天地神鬼及人之灵魂。惟天主无始无终。而能始终万物。无天主则无物矣。征曰。吾儒谓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其次致曲。曲能有诚。诚则形。乃至惟天下至诚为能化。至诚之道。可以前知。至诚如神。至诚能尽其性。能尽人物之性。赞化育而参天地。故先以二语定其宗趣。所谓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而又结示性修不二。天人合一之旨。故曰。诚则明矣。明则诚矣。此真物化根源。非所谓天主也。若必立一天主。至灵至圣。无所不能。威权不二。则化育决无劳赞。而天地决不可参。岂理也哉。又彼所立有始有终。有始无终。无始无终三句。尤为不通。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器则有始必有终。道则无终必无始。旣许有始无终一句。何不幷立无始有终一句耶。且草木与鸟兽。其不同甚矣。犹皆有始有终。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耳。独有始而无终。何耶。又世间之法。父子必相类。因果必相同。现见人决生人。鸟决生鸟。瓜不生豆。豆不生瓜。天主旣生人也。人有始无终。天主亦必有始而无终矣。若天主灵妙故无始。则人心亦灵妙。何谓独有始乎。若人心灵妙。天主赋之。则天主灵妙。安知不亦有赋之者乎。又天主生人。则谓人之大父也。生鸟兽。不为鸟兽父乎。生草木。不为草木父乎。鸟兽草木之父。亦何足为尊主乎。
    其言曰。譬如树之花果枝叶及干。皆由根生。无根则皆无。乃树之根固无他根所由生也。天主是万物根底。何所由生。征曰。树根必依地者也。天主独能无所依乎。
    其言曰。天主当初欲生万物以为人用。先开辟天地。化生万物之诸宗。然后化生一男一女等。征曰。天地未辟。尚未有人。云何欲生万物以为人用乎。
    其言曰。生前为善为恶。其魂各以死后赴天主审判。征曰。若天主无形声处所。则死者将何所赴。若可赴听审判。殆如世间士师。亦如释氏所称阎罗。然设如士师。则士师亦父母所生。不免老死者也。设如阎罗。则阎罗亦众生数目。不免轮回者也。犹可称无始无终。造物之真宰耶。
    其言曰。天堂地狱之报决不可免。所以定有后世。无有一人能忆前世事者。所以定无前世。征曰。执途之人而问以初生时事。亦无一人能忆之者。可谓幷无初生事乎。初生虽不忆。不可谓无初生。前世虽不忆。又安知无前世也。
    其言曰。仙佛菩萨。令人奉敬自己。而抗天主之权。征曰。仙佛菩萨。虽非吾儒所宗。然必说有诸仙诸佛诸菩萨等。以为世人所敬。又说天地日月星辰鬼神皆应奉事。则非专奉自己也。耶稣乃令人专奉一主。不得拜祭天地日月等。其专利嫉妒不尤甚乎。
  
  
  
  
  【辟邪集附】
  
  【钟振之居士寄初征与际明禅师柬】
  
  忆吾两人。生同一日。学同一师。幼同一志。不谓尊者至廿四岁。逃儒入禅。二十年来。所趋各别。音问遂疎。兹者病卧湖滨。忽闻天主邪说。借彼矛。攻彼盾。略为初征。知尊者。久事禅学。必有破敌余才。且彼旣专攻佛教。尊者似亦不容默默。拙稿呈政。惟进而教之。
  
  【际明禅师复柬】
  
  方外云踪。久失闻问。而髫年千古之志。则未敢或忘也。接手教。兼读初征。快甚。居士担当圣学。正应出此手眼。山衲旣弃世法。不必更为辩论。若谓彼攻佛教。佛教实非彼所能破。且今时释子。有名无义者多。藉此外难以警悚之。未必非佛法之幸也。刀不磨不利。钟不击不鸣。三武灭僧而佛法益盛。山衲且拭目俟之矣。草复不旣。
  
  【钟振之寄再征柬】
  
  曩寄天学初征呈政。意尊者必出手眼。共闲圣道。而竟袖手旁观。岂髫年千古之志。与世法俱弃耶。何谓未敢或忘也。迩来邪说益炽。不得已。再为之征。必祈为我斟酌。毋曰。尔旣不归投佛法。吾亦不预闻儒宗也。
  
  【际明禅师复柬】
  
  儒释二家。同而复异。异而复同。惟智人能深究之。非邪说可混淆也。惟真儒方能知佛。亦惟学佛始能知儒。读居士再征。其揭理处。如日轮中天。其破邪处。如基箭射柳。孔颜一脉。可谓不坠地矣。山衲岂能更赞一辞。惟冀居士以此慧性。更复深究西竺心传。则世出世道。均为有赖。形迹虽疏。神交匪隔。当不以我为狂言也。
  
  
  
  
  【辟邪集跋语】
  
    余尝读观所缘缘论。先展转纵夺以破外人。然后申立正义。倘外计未破。不应先立自宗。譬如良将用兵。先以威伏。后以慈抚也。近日天主之教。浅陋殆不足言。彼翕然信向者。达士不过为利所惑。庸人不过望风趋影。皆无足怪。独怪夫破之者。不能借矛攻盾。往往先自立宗。反未免赍盗粮而藉寇兵耳。惟兹二征。绝不自执一法。惟乘其衅而攻之。大似尉迟敬德裸身赤手入阵。而夺矛取胜。其得临济白拈贼之作略者耶。是集一出。可以破邪。可以匡世。可以闲圣道。可以护 国运。利亦伟矣。爰不揣庸劣。评而梓之。
  
  
  新安梦士程智用谨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