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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山和尚参禅警语
博山和尚参禅警语
明.元来撰
成正集
博山警语序.刘崇庆
博山和尚参禅警语.卷之上
一、示初心做工夫警语
二、评古德垂示警语(上)
博山和尚参禅警语.卷之下
一、评古德垂示警语(下)
二、示疑情发不起警语
三、示疑情发得起警语
四、示禅人参公案警语
(一)示董岩达空禅者
(二)示峰顶智建禅者参无字公案
(三)示知白禅者参干屎橛公案
(四)示智邲禅者参一句话头在甚处起公案
(五)示心阳居士参没踪迹公案
(六)示照监院看万法归一公案
(七)示普周禅者参念佛公案
(八)示观如禅者看父母未生前公案
(九)示宗妙禅者以千日期参公案
(十)答六雪关主问参公案行人话头真切不落楞严五蕴魔外
(十一)答不执修证不废修证问
(十二)参禅偈十首
博山警语.序
警乃醒觉之义,或云惊也。譬有贼瞰巨室,主人张灯夜坐堂皇之上,謦欬作声,贼惧不能便,稍尔昏睡则乘间而入,橐为之倾。故严城击柝,刁斗鸣辕,卒有变而无虞,以其警备于机先也。
人有生死大患,乃万劫不醒之长梦,况亦为贼媒,日劫家宝,不有大觉之雄痛语警醒,则终身醉梦,了无悟日,非但睡时做不得主,即白昼开眼,魔语尤甚。故博山大师乘悲愿力,来作大医王,用一味伽陀,遍疗狂狷业病,故有示禅病警语五章,直捷简当,把参禅骨髓中病都说透过,其开示做工夫语,最为吃紧,真是禅门一种切要新书,亦救世之金丹九转也。
夫禅也,假名无体,何有病乎?盖参禅人多起执情谬解,被心意识哄杀,不向机境上求,便向学解中讨,或被古人言句碍膺,或向死水里浸杀,或坐在无事甲里;不是灵利心死不得,便是痴着心转不得,故命根难断,生灭宛然,通身都是我病,非是禅有病也;甚则成枉着魔,佛亦不可救,此名业病,亦非禅病也;假饶死得种种心,不肯做工夫与法身理相应,不曾踏着向上关捩,坐在饭箩里轻安自在,只个轻安正是禅病。故僧问古德:如何是清净法身?德云:无量大病源此语,如栗棘蓬,吞吐诚难。古人从真参实悟中,病过一番来,其垂手处自不乱下针锥,要个绝气息识痛痒底汉,方肯诊视。是以识病乃能去病,调己然后调人,可谓三折肱为良医欤。
博山大师自来参究此道,极是融通,凡有言句,皆中肯綮,非故为高妙玄着之谈,使人不知,乃平日亲证实履境界,见到说到,行到用到;其义理精明,辨才无碍,所以快说禅病,如握秦宫玉镜,照见群僚肝胆,一毫隐讳不得。古今踞曲盝床,称善知识说禅者,如师之妙罕俪然。
禅病最难说,说亦不能尽,何哉?病即法身之病,法身无数,病宁有极?善救法身病者,以病为妙剂,以病为家常茶饭,以病为贴肉汗衫,在善葆之而已。古人于病假中游戏而为佛事,盖看破法身无主,病自霍然。故洞山道:“老僧看时不见有病,特由妄想执着,故禅病竞生”。昔佛说楞严,五蕴魔事及外道遍计,即是今人禅病中事。然着即成魔,计则名外,不着不计亦为病,所以云:“不作圣心,名善境界,若作圣解,即受群邪”。法华云:有一导师,善知通塞险难道路,故能导彼众人,前至宝所。
然则大师此书,正末世舟航,初心径路,岂但有益于今日,亦有补于将来。决欲参禅做工夫,求大悟门,肯细观此书,大有相为作略:能使疑情发不起处发起,病根点不破处点破,如披沙露宝,要渠自取,如开雾见天,使人不迷;截路中有出身之路,死句里有活人之句,如圆珠走盘,不滞一语。其妙用如此,人人知此用心,可以坐睡见道,不费许多草鞋钱,直到大安乐田地,与佛祖同一鼻孔通风。有能以此自警者而警众,复以此自愈者而愈人,亦名现在医王,使祖师命脉流通,国脉与慧脉并固,庶不负大师垂示之方便愿力云尔,是为序。
万历辛亥岁孟秋月信州弟子刘崇庆和南题
博山和尚参禅警语.卷之上
一、示初心做工夫警语
做工夫,最初要发个破生死心坚硬,看破世界身心悉是假缘,无实主宰。若不发明本具的大理,则生死心不破;生死心既不破,无常杀鬼念念不停,却如何排遣?将此一念,作个敲门瓦子,如坐在烈火焰中求出相似,乱行一步不得、停止一步不得、别生一念不得、望别人救不得。当恁么时,只须不顾猛火、不顾身命、不望人救、不生别念、不肯暂止,往前直奔,奔得出是好手。
做工夫贵在起疑情。何谓疑情?如生不知何来,不得不疑来处;死不知何去,不得不疑去处。生死关窍不破,则疑情顿发,结在眉睫上,放亦不下,趁亦不去,忽朝扑破疑团,生死二字,是甚么闲家具!
哦!古德云:“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
做工夫把个死字贴在额头上,将血肉身心如死去一般,祇有要究明的这一念子现前。这一念子如倚天长剑,若触其锋者,了不可得;若淘滞磨钝,则剑去久矣!
做工夫最怕耽着静境,使人困于枯寂,不觉不知。动境人厌,静境多不生厌:良以行人一向处乎喧闹之场,一与静境相应,如食饴食蜜,如人倦久喜睡,安得自知耶。
外道使身心断灭,化为顽石,亦从静境而入。良以岁久月深,枯之又枯,寂之又寂,堕于无知,与木石何异?吾人或处于静境,祇要发明衣线下一段大事,不知在静境始得,于大事中求其静相了不可得,斯为得也。
做工夫要中正劲挺,不近人情!苟循情应对,则工夫做不上;不但做不上,日久月深,则随流俗阿师无疑也。
做工夫人抬头不见天,低头不见地;看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行不知行,坐不知坐。千人万人之中,不见有一人,通身内外,只是一个疑团:可谓搅浑世界,疑团不破,誓不休心,此为工夫紧要。
何谓搅浑世界?无量劫来,本具的大理,沉沉寂寂,未尝动着,要在当人抖擞精神,天旋地转,自有波翻浪涌一段受用。
做工夫不怕死不得活,只怕活不得死。果与疑情厮结在一处,动境不待遣而自遣,妄心不待净而自净。六根门头,自然虚豁地,点着即到,呼着即应,何愁不活也。
工夫做得上,如挑千斤担子,放亦不下;如觅要紧的失物相似,若觅不着,誓不休心。其中但不可生执、生着、生计:执成病、着成魔、计成外。果得一心一意,如觅失物相似,则三种泮然没交涉。所谓生心动念,即乖法体矣。
做工夫举起话头时,要历历明明,如猫捕鼠相似,古所谓不斩黧奴誓不休。不然则坐在鬼窟里,昏昏沉沉,过了一生,有何所益。猫捕鼠,睁开两眼,四脚撑撑,只要拿鼠到口始得,纵有鸡犬在旁,亦不暇顾。参禅者亦复如是,只是愤然要明此理,纵八境交错于前,亦不暇顾。纔有别念,非但鼠,兼走却猫儿。
做工夫一日要见一日工夫!若因因循循,百劫千生未有了的日子。博山当时插一枝香,见香了便云:“工夫如前无有损益,一日几枝香耶?一年若干许香耶”?又云:“光景易过,时不待人,大事未明,何日是了”?由此痛惜,更多加策励。
做工夫不可在古人公案上卜度,妄加解释!纵一一领略得过,与自己没交涉。殊不知古人一语一言,如大火聚,近之不得、触之不得,何况坐卧其中耶?更于其间分大分小、论上论下,不丧身失命者几希?
此事不与教乘合,故久修习大乘业者,不知不识,何况声闻缘觉诸小乘耶。三贤十圣岂不通教说,此一事三乘胆战,十地魂惊,等觉菩萨说法如云如雨,度不可思议众生,入无生法忍,尚唤作所知愚,与道全乖,又何况其余耶。盖此事从凡夫地,顿同佛体,人所难信,信者器,不信非器。
诸行人欲入斯宗乘者,悉从信而入。信之一字,有浅有深,有邪有正,不可不辨。浅者:凡入法门,谁云不信,但信法门,非信自心;深者:诸大乘菩萨,尚不具信。如华严疏云:见有能说法者,有所听法众,尚未入乎信门;如云即心即佛,谁云不信,及乎问汝是佛耶?则支吾排遣,承当不下;法华云:尽思共度量,不能测佛智,何以有尽思度量之心,盖信不具耳。
邪正者:自心即佛名正信,心外取法名邪信。即佛要究明自心,亲履实践到不疑之地,始名正信;如颟顸儱侗猜三谜相似,但云心即佛,实不识自心,即名邪信。
古人摘桃便定去,锄地便定去,作务时亦定。岂是坐久遏捺,令心不起,然后为定耶?若如此即名邪定,非禅者正意。
六祖云:那伽常在定,无有不定时,然须彻见本体,方与此定相应。释迦老子下兜率、降皇宫、入雪山、睹明星、开幻众,未出此定。不然,则被动境漂溺,孰名为定。
动境中求起处不可得,静境中亦求起处不可得;动静既无起处,将何为境耶?会得此意,总是一个定体,充塞弥亘,无余蕴也。
做工夫不得沾着世法!佛法中尚沾着一点也不得,何况世法耶?若真正话头现前,履冰不见寒,蹈火不见热,荆棘林中横身直过不见有挂碍,始可在世法中横行直撞。不然尽被境缘转将去,欲得工夫成一片,驴年也未梦见在。
做工夫人不可寻文逐句、记言记语!不但无益,与工夫作障碍。真实工夫,返成缘虑,欲得心行处绝,岂可得乎?
做工夫最怕比量,将心凑泊,与道转远,做到弥勒下生去,管取没交涉!若是疑情顿发的汉子,畗塞虚空,不知有虚空名字,
如坐在银山铁壁之中,祇要得个活路;若不得个活路,如何得安稳去?但恁么做去,时节到来,自有倒断。
近时有等邪师,教学者不在工夫,又云古人未尝做工夫。此语最毒!迷误后生,入地狱如箭射。大义禅师坐禅铭云:“切莫信道不须参,古圣孜孜为指南”。虽然旧阁闲田地,一度赢来得也未,若不须参究,便云得理,此是天生弥勒,自然释迦,此辈名为可怜悯者。盖自己不曾参究,或见古人一问一答,便领悟去,遂将识情解将去,便诳妄于人;或得一场热病,叫苦连天,生平解的用不着;或到临命终时,如螃蟹入汤锅,手忙脚乱,悔之何及。
黄蘗禅师云:“尘劳迥脱事非常,紧把绳头作一场;不是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此语最亲切!若将此偈,时时警策,工夫自然做得上。如百里程途,行一步则少一步,不行祇住在这里,纵说得乡里事业,了了明明终不到家,当得甚么边事。
做工夫最要紧是个“切”字。切字最有力,不切则懈怠生;懈怠生则放逸纵意,靡所不至。若用心真切,放逸懈怠,何由得生?当知切之一字,不愁不到古人田地,不愁生死心不破。舍此切字,别求佛法,皆是痴狂外边走,岂可与做工夫同日而语也。
“切”之一字,岂但离过,当下超善恶无记三性。一句话头,用心甚切,则不思善;用心甚切,则不思恶;用心甚切,则不落无记。话头切,无掉举;话头切,无昏沉;话头现前,则不落无记。
“切”之一字,是最亲切句。用心亲切,则无闲隙,故魔不能入;用心亲切,不生计度有无等,则不落外道。
做工夫人,行不知行,坐不知坐。谓话头现前,疑情不破,尚不知有身心,何况行坐耶。
做工夫最怕思惟、做诗做偈、做文赋等。诗偈成则名诗僧,文赋工则称文字僧,与参禅没交涉。凡遇着逆顺境缘动人念处,便当觉破,提起话头,不随境缘转始得。或云“不打紧”,这三个字最是误人,学者不可不审。
做工夫人多怕落空。话头现前,那得空去?只此怕落空的便空不去,何况话头现前耶。
做工夫疑情不破,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毫厘失念,则丧身失命。疑情不破,则大理不明,一口气不来,又是一生被中阴牵引,未免随业识去,改头换面,不觉不知。由此则疑上更添个疑,提起话头,不明决定要明、不破决定要破!譬如捉贼,须是见赃始得。
做工夫不得将心待悟!如人行路,住在路上待到家终不到家,只须行到家。若将心待悟,终不悟,只须逼拶令悟。若大悟时,如莲花忽开,如大梦忽觉:良以梦不待觉,睡熟时自觉;花不待开,时节到自开;悟不待悟,因缘会合时自悟。余云:因缘会合时,贵在话头真切,逼拶令悟非待悟耶。又悟时如披云见天,而廓落无依,天旋地转,又是一番境界。
做工夫要紧、要正、要绵密、要融豁!
何谓紧?人命在呼吸,大事未明,一口气不来,前路茫茫,未知何往,不得不紧。古德云:“如麻绳着水,一步紧一步”。
何谓正?学人须具择法眼,三千七百祖师,大有样子,若毫厘有差,则入邪径。经云:“唯此一事实,余二则非真”。
何谓绵密?眉毛与虚空厮结,针札不入,水洒不湿,不容有毫厘闲隙。若有毫厘闲隙,则魔境乘隙而入。古德云:“一时不在,如同死人”。
何谓融豁?世界阔一丈,则古镜阔一丈;古镜阔一丈,则火炉阔一丈。决不拘执住在一处,捉定死蛇头;亦不系坠在两头,漭漭荡荡。古德云:“圆同太虚,无欠无余”,真到融豁处,则内不见有身心,外不见有世界,始得个入头。
紧而不正,则枉用工;正而不紧,则不能入。既入须要绵密,始得相应;既相应须要融豁,方为化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