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燕居申禅师语录


  介夫郭居士请益法要

  夫云请问和尚贵教中多言空者何也师云尔道我是那一教耶还是儒耶释耶道耶若谓我是释释未免非道若谓我是道道未免非儒若谓我是儒儒未免非释若谓我不在三教我亦不妨泛在三教若谓我即在三教三教又不能收我若一定以迹相见我尔又非道中人既非道中人空之一问意有相非吾怪乎三教之不当非者久矣其奈后之不容不非者何也观其迹则释未免非道之癖于身道未免非儒之癖于仕儒未免非释之癖于空也皆是盲人抹象各执一端未见头尾四蹄之大全故有此三教之分何以知其释之不当非其道之未免癖于身身者相也相即心也心即相也故老子之用心处不在即身上做亦非离身上做若谓老子在即身上做即不当云余食赘行物或恶之若谓老子在离身做又不当云载营魄抱一能无离老子于不即不离之间做到绵绵若存处何等圆合恰好但后之学老子者不肖老子用心故不能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所以迎之有首随之有后拘拘束束于幻化浮躯上用心毕竟要拖起他上天下地则惑矣故道之又不容不非也何道之不当非儒之未免癖于仕仕者治也治即学也学即治也故孔子之用心处不专在仕上做亦不离于仕上做若谓孔子专在仕上做即不当悦吾斯之未能信若谓孔子专离仕上做又不当云明明德于天下孔子于不即不离之间做到不舍昼夜处何等泛应恰好但后之学孔子者不肖孔子用心故不能反身循理保燮太和所以未免留情于粉白黛绿之间不及造端乎日用寻常之际忙忙急急于蜗名蝇利上用心毕竟要担到死而后已则惑矣故儒之又不容不非也何儒之不当非释之未免癖于空空者心也心即色也色即心也故佛氏之用心处不在即空上做亦非离空上做若谓佛氏在即空上做即不当云是法住法位世间相常住若谓佛氏在离空上做又不当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佛氏于不即不离之间做到圆觉遍通处何等任运恰好但后之学佛氏者不肖佛氏用心故不能行解相应理事无碍所以长年坐在文字理学之乡或寂寞空闲之处悠悠忽忽于动静取舍上用心毕竟要倚墙靠壁则惑矣故释之又不容不非也夫云和尚持论固是但释教言空者终恐不可师云释教所谓空者非谓顽蠢不灵之空乃含吐十虚包罗万有之真空也心若不空则不虚不虚则不灵故老子所谓虚而不属孔子所谓空空如也亦何常离得空字且如世间之空空若非空自不容其云腾鸟飞风动尘起草木山川楼台殿阁四圣六凡种种物象大小纤洪一切音响一上一下一左一右一横一直震作发挥安成一个世界故曰心空及第者良有以也但释凡开口辄以空言心者非无据也要知心之应物如空之不拒诸像发挥耳如其心若不空则是物与物交今乾坤世界之大成凡民众甫之大利若不空何以容受故有情无情具此真空之理错荡为用大以成大小以成小随其形器尽其分量果可有大小乎哉果可无大小乎哉是隐显莫测之教非所以对庸鄙道也今复以虚空譬而晓之且如在室则有一室虚空在堂则有一堂虚空在谷则有一谷虚空在山巅则有广大虚空倘临于日月则有无尽虚空此皆形器分量之别非虚空有大小之不同也虚空既无大小之不同然则心也复有大小之不同欤故曰蟭螟蜉蝣之心心所同也藕丝针眼之空空所同也三教圣人立言设化岂复有不同耶故释之所谓于一毛端遍能含受十方国土含此也坐微尘里转大法轮转此也自心现量现此也万法惟识惟此也因所作坏不坏相展转因因此也一切事究竟坚固究此也圆觉妙心觉此也略举释之言空如此而儒之所谓吾无隐乎尔非露此耶左右逢源非逢此耶明于庶物非明此耶察于人伦非察此耶高坚前后非恍此耶欲罢不能非本此耶万物皆备于我非备此耶儒之既违越不得空字然则道之又越得空欤故玄之又玄玄此也三十辐共一毂运此也凿户以为室埏埴以为器用此也贵以身为天下寄此也爱以身为天下托此也曰彝曰希曰微体此也致虚守静复此也芸芸归根反此也泛兮其可左右恃此也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可既廓此也不出户知此也不窥牖见此也牒牒而不分别浑此也形无其形物无其物验此也万窍怒嚎散此也大小逍遥乐此也今道之既离不得空字何独怪其释氏之不当言空也故在儒曰君子之于天下在道曰道在天下在释曰佛法在世间果可离于天下世间而谈教也故当时之列为三教者深有谓也设使当时只有一儒教而后之习儒者几能仿佛孔氏之用心而不渐流入于人欲之私者耶只有一道教而后之习道者几能仿佛老氏之用心而不渐流入于搬弄之末者耶只有一释教而后之习释者几能仿佛佛氏之用心而不渐流入于矫现之伪者耶故必由此三教列而鼎立始有交相教养之助然后进步有阶持守便当不致溺于一偏互相诋訿所以儒士之结道者谈保身之方结释者谈治心之要道者结儒士谈人事之节结释者谈实相之真释者结儒者谈日用之常结道者谈形神之妙则雍容和睦一家彼此来往三教他日相逢见而悦之乃故知也得非纳交美好于一时扇淳风于万古欤然虽如是犹有三教话会处到这里更须超脱一步不涉缣纤虽有理莫能伸言辩莫能及文字莫能载因果罪福事业功勋一齐放下前后际断中亦不安只教净裸裸绝承当赤洒洒无回互在儒不知在释不知在道不知然亦不妨在儒也在释也在道也故曰乘委射御之迂造次颠沛之急皆禅也吐故纳新之俗烧丹点汞之愚皆禅也着衣持钵之拘按本宣科之渎皆禅也故我之所谓禅者泛在三教而不为三教所留难亦何妨道冠儒履佛袈裟亦何妨全道全儒全释乎亦何妨一总不着赤条条故禅者诚去执之虚名即禅亦不可得而名矣夫云弟子一向不信有禅但知有儒有释有道而已今聆和尚大教始知真有禅也遂拜辞而去。

  燕居禅师语录二卷终
嘉兴大藏经 云山燕居申禅师语录


  云山燕居申禅师语录卷第三

  嗣法门人合哲等编

  于野王居士请益法要(讳弘缔附别叙)

  师访于野居士坐次野云请问和尚既是三教一家何行事相反师云造到极处自是不别若论肤浅之解能不角立相反耶野云如何是三教极处师云难言也野云要请和尚指示师云到此极处岂可以言言岂可以识识在默契之而已野云既曰难言而又何有三教之说师云三教之说有精有粗有权有实若论精实之诣乃不言不识之旨也粗权者乃讲明精实之诣也野云又请教贵教中不言不识之旨为何如师云我教中非是不言其所言者意在言外故随语生解者未免堕在道理皆由知解遂失其旨野云既不用道理不用知解从何处得入师云吾宗门多用棒喝便是入处野云某甲所疑端在棒喝正要请教师云棒喝既是入处又何疑之有然棒喝祖我释迦文佛睹星一着末后拈花契旨传至四七二三二三之后展转传至山僧从上来有宾主接人者有兼带接人者有圆相接人者有一句三句接人者有箭锋相拄接人者总不若棒喝直切痛快获益良多而世人粗浮不识反将醍醐为毒药也野云如何才得棒喝中痛快师云未开口前早已喝未举手前早已棒也还会么野云既未开口喝从何来既未举手棒从何来师云公太不唧溜若知来处必先得个入处试问公有耳么早晚闻驴鸣犬吠便是喝入处公有身么能知涩滑便是棒入处与么契得痛快平生不待棒喝而自明矣复待举而尚疑乎野云棒喝之说似乎无味师云时人多向有味中求不肯于无味中会且如山僧即今连棒连喝公还拟议商量得么复作道理得么若作商量作道理得则颜子不当心斋坐忘堕体黜聪也亦不当甘心于无味也公还肯信此不言不识之旨乎野不觉踊跃有个入处乃云今日始知我颜子坐忘黜聪之谓也遂殷勤留宿更知从上祖师门庭施设直切痛快无如棒喝也师辞行野赠以别叙。

  燕居和尚悟彻本来面目证诸破山老和尚破山老和尚为之首肯殆佛之心印世之津梁也飞锡入黔随喜玄天洞中缔出言相扣指示之下昭若发蒙始知佛书入我中国几数千百年虽明王硕弼不能废其教者盖实足有以主张天地万物之理而非空虚寂灭之门也缔欲结一庐留和尚而不能欲助之以资斧而又不得勉为俚句其抑古人赠人以言之意乎工拙殆所未计贻笑大方知弗免云烟霞癖所生爱枕南山石世事等浮云间观发太剧养生师屠牛批郤奏刀剨时同野树恬时共行云适放怀满天地沧溟何太窄高僧棘道来杖头挂刀尺破衲携春风终朝餐冰檗延入坐窗前拂麈沛京液相看两眼青偕忘虚室白为问西来意直指庭前柏栖息方信宿高飞举风翮我谓闲关鸟曾恐木亦择何事征涂间精神恒役役乃云驾慈航济世泛大泽此身住虚空乾坤随作客草木自天乔拈来到处掷分付梦中人认道真血脉。

  聚云沈居士请益法要(讳鲸)

  云云久仰和尚特来求和尚指示师云若论指示古德有三种接人上上人来闭门打睡接他中等人来瞬目扬眉接他下等人来方以言语接他不过使其自得之而已故曰道在日用奈何日用不知道在寻常奈何寻常不识所以不领古人奥旨者多矣云云释门多是空寂空寂者莫是喜怒未发时耶师举拂云还会么云罔措师云居士大事未明徒言空寂秪增口过耳若论未发如木中有火火未发时谁谓无火而言无者但欠一钻耳士懡 而退。

  继明李居士请益法要

  明云某甲年老禅道难习但持些经念些佛以了余年师云不然一息尚存此志不容少懈且持经念佛犹劳心力但直下信得一切现成有甚能与不能明云老身贪睡患不能行师云学道在心何关身事但达其本末亦不昧明云如何是不昧处师云日用之间语默动静行住坐卧遇境逢缘喜怒哀乐何时昧得但溺于情识故谓之昧耳切忌舍此日用而别求不昧也明礼拜而退。

  完璧刘居士请益法要(讳之玉)

  士云弟子儒门中学习虽多求其继道统者万中无一师云非特儒门但徒说而不能行者多然亦不知下手处常用知识搀和其间分疏不下所以与道相远璧云请问和尚如何下手师云孟子所谓勿助勿忘便好下手璧云如何是勿助勿忘师击棹一下云还助得么复击一下云还忘得么璧停思师云拟议之间白云万里璧便出师送至门璧以手指胸云从今知这个在腔子里师唤璧璧应诺师云走出腔子来了璧云仍收进去师云大费力生。

  素明座主请益法要(讳庆旨)

  明云弟子口喃喃一生究竟终无实得深有愧于大方师云无伤也一切资生业等尚顺正法况经律论藏乎但要识得本命元辰落处则知顺之一字如拱北之星朝东之水无有一法不顺者自然随处作主遇缘即宗如今时亦有文理不通教典不识者于禅席下拍盲讨个入处便作主宰况深穷教理者乎明踊跃而去。

  素梅陈居士请益法要(讳麟符)

  梅云请问和尚如何是尽性底工夫师云但尽得自己之性则物性亦皆尽之盖谓人与天地同一根源若会得则参赞天地如示诸掌矣。

  机缘

  师在平越一日赴护国寺斋次有僧持纸一幅乞字师云写字之说如酒帘相似一僧云正是师云诸方酒在一边帘在一边山僧酒在帘里僧云将得两杓来么师云勿酒颠好僧抚掌作酒颠势师云果然果然。

  一日师行次有僧失脚跌倒师云跌牛跌马僧云何不相救师唤僧僧应诺师云跌驴马僧于言下有省曰和尚真婆心师不顾拽杖便行。

  僧参师拈起拄杖云道道僧从东过西师掷下拄杖云道道僧云恁么早是不着便那堪更道便出师唤阇黎僧回首师云三十棒记在来朝。

  师一日见僧乃举拄杖云我唤作拄杖你唤作什么僧云不可头上安头师又问一口气不来向什么处去僧作卧势师云不要者样做秪要道一语僧云瓮里何曾走却鳖师谓侍者云拖这死尸出去。

  师室中问僧云我有时拈护国向白衣庵里有时拈白衣向护国寺去你道我即今在什么处僧云护国寺白衣庵师云三头两面汉僧无对师便打。

  僧请益云学人有妄起时如何除得师云妄无自性全体即真当出处生随处灭尽你唤什么作妄僧闻通身踊跃从前痼癖一时顿瘳曰学人命根今日断矣师云老僧信你不及试道看僧礼拜归位而立师笑归方丈。

  师同众经行次有僧云终日经行不知走了多少路师云前三三后三三复云是多少僧无语师云数且你尚不知掠虚头作么便打。

  一僧请益师拈拂子云见么僧夺拂子击棹一下师云未在僧不顾师云是非不得处道将一句看僧云是非里荐取师便打僧有省礼谢而退。

  师入园次僧云诸般总在生芽师云根在何处僧云芽聻师云犹要乱统僧云毕竟根在何处师唤阇黎僧应诺师云根在何处僧悟近前合掌云谢师慈悲便拜师劈脊两踏僧云做什么师云不见道为人须为彻。

  一僧看等图云不过是个等图师云泥里有刺僧无语师便掌云会么僧无对师连掌打退。

  一日师领众赴斋至一古祠边于木上坐云在此上堂有解问者置一问来僧问急水滩头如何把柂师云瞻之仰之僧进前三步师便喝僧拂袖便行师云好个阿师又与么去也又一僧问云百尺竿头如何进步师云好与三十棒进云学人过在甚么处师便打居士问诸树发生因甚槐树不发生师云荣者荣枯者枯士无语师呵呵大笑便行。

  师归庵一僧云和尚在古祠边上堂日后还许五显神住么师云汝道他少个甚么僧云怎奈五显何师云智者见之谓之智僧无语傍僧作挖耳势师展两手云是金终不博金。

  一日师从方丈出一僧闭目而坐师近前作女人拜僧走起便喝师不顾拽杖便行。

  一日师入城僧云请问和尚如何是善应诸方所师云东门南门西门北门僧无语师云我行荒草里汝又入深村。

  师坐次主人捧心经至师前礼拜起白云大众初进茫无所知乞和尚就心经开示令渠得入师云若论心经无时不开示也众作礼师以经掷地僧拾经置师座师云止止不须说我法妙难思便归方丈。

  一僧作务师在傍有僧唤吃小食师云放下那头提起这头僧云提起放下有甚了日师云也须验过僧无语师云将谓识好恶。

  一日师出外会中有二僧问答师回一僧请师辨真伪师云你举看僧云某甲在芟草问同参和尚去后大众以何为主同参竖起拳某甲云四大坏时还有这个么同参便喝复问某甲云你问我我则恁么我问你又作么生某甲便竖起茎草云会么同参便与某甲一掌今来请师辨个真伪师云棒喝交驰傍提一半到这里我也理会不得僧罔措师云将谓是华顶峰头客原来是平田庄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