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山了宗禅师语录

嘉兴大藏经 盘山了宗禅师语录


  叙

  吾邑境内无山川,而蓟丘诸峰实为吾邑之望。每于风月朝夕登皋北眺,若远若近之间,知其中有隐君子也,而高僧戒衲亦往往不乏。予性耽烟霞,尘缘牵绊,未访仙人之馆,徒迷采药之踪,为山灵之所笑者,已不知凡几矣。客有自盘山来者,置景物不道,弟相与咨,嗟惊异所谓了宗禅师传达磨之宗旨、演曹溪之正脉,即世尊举花、迦叶微笑、正法眼藏,如斯而已矣。予闻而慕之,私度其彼其人当为支遁、佛印诸公所不过,苟不能亲炙耿光、悟其妙谛、观飞锡之凌云、睹雨花之散漫,岂非吾生之不幸也哉?盖不仅游山之屐齿木折,而风雨怀人中心藏之矣。疆圉大荒落之岁,瑶侯杜君晤师于逆旅,解其囊,得语录四卷,归而属予一言以序其事。予不敏,何足以知师?且师之言又奚藉于予而后传也?然伏而读之,见其蕴蓄弘博,寄托微渺,茫乎不知其畔岸而非远,浩乎不知其津涯而非深。所谓晰三教之大原而悟其一贯者耶。所谓包两仪、彻古今、靡不备具者耶。所谓一语耐人百思未、易许躁心入问津者耶。用以指迷涂而开聋瞆、赞扬教化、启诱众生,岂不重有赖哉?吾师乎,吾师乎,当与此山共为不朽矣。

  康熙十六年岁次丁巳菊月宝坻杨 雍谨题

  盘山了宗禅师语录叙

  余生平懒学参禅,客有以坛经见示者,读之唯唯,又以临济、赵州语录见示者,余读之亦唯唯,客曰:“先生默而识之乎?何唯唯而已耶?”余亦唯唯。既而盘山了宗禅师自大梁北旋投刺相晤,示以《语录》,披览之余,如朗月入怀,秋水澄波,无纤毫尘土气,又不拾古人唾余。余把玩不忍释手,且极口赞叹,因论及黄龙与纯阳言一粒粟中半升铛内之语,余谓此非有二义,纯阳亦不必见诎于黄龙也,了宗大以为然,遂问叙于余。余儒者也,于内典多有未谙,然观《录》中所云:“颜回不迁怒、不贰过,即是除事障也。至于如愚坐忘,即理障除矣。”而又曰:“古人改过迁善以除事障,安能不思不勉以除理障哉?”如此妙义,了宗不特精于禅并精于儒也。夫今人之心,不障于事即障于理,若去此二障,心如朗月、如秋水。世途虽险,欲海难染,何所沾染哉?此《语录》所以为人解粘去缚,迷津之宝筏、渴喉之甘露也。客有在侧者忽谓余曰:“先生昔何唯唯,今何剌剌耶?”余亦听然而笑,遂书之以弁其端。

  康熙岁次乙卯冬长至日保和殿大学士太子太傅兼礼部尚书加一级魏乔介题

  盘山了宗禅师语录卷第一

  侍者(微凡 心月)记录

  顺治辛丑岁十月望日,滦州隆阭寺监院普光暨便大护法高良富、众檀越等恭请结制,上堂至座前拈疏云:“觌面相呈,更无余事。独露当阳,毫无隐匿。还会么?其或未然,却请维那布露。”宣疏毕,以拄杖指座示:“打碎虚空,喝散白云。逢场作戏,干木随身。”便登座,拈香云:“此一瓣香,信手拈来,爇向炉中,端为祝延
今上皇帝圣躬万岁万岁万万岁! 伏愿
尧风浩荡,舜日腾辉,道泰时清,万民乐业。此一瓣香,奉为满朝文武、阖国公卿及请主,恒闻般若之香,同证金刚种智。此一瓣香,天不从降,地不从生,从无影林中拈出,爇向炉中,端为供养中盘堂上传曹溪正脉第三十六代上大下博本师和尚,用酬法乳之恩。”师敛衣就座。维那白槌云:“法筵龙象众,当观第一义。”师云:“展开炉韝,须用钳锤。煆铁成钢,炼凡成圣。还有不惧钳锤者么?出众相见。”僧问:“如何是隆阭第一诀?”师便打,进云:“谢和尚指示。”师云:“且莫错承当。”问:“释迦老子末后拈花示众,人天百万为什么不知?”师云:“怎怪的老僧?”进云:“迦叶为什么破颜微笑?”师云:“暗里投机。”进云:“恁么则天上有星皆拱北,人间无水不朝东。”师云:“家家门外长安路,个中谁是知音人?”问:“如何是西来大意?”师云:“风送断云归岭去,水流明月过桥来。”进云:“水月澄清事如何?”师云:“月在什么处?”僧拟议,师便打,乃云:“开宗演教,建立法幢。接物利生,随机应现。横拈倒用,左右逢原。擒纵杀活,有收有放。把住一丝,黄金失色。放开一线,瓦砾生光。且道把住好放行好?”举拄杖云:“向这里拨开一线路,恁么也得,不恁么也得,恁么不恁么总得。拈起一毫头,现无边刹海,百千法门、无量妙义一时圆成。虽然如是,还有通得一线路的么?其或未然,山僧不惜唇皮,更与诸人下个注脚。”喝一喝云:“袖里金锤光灿烂,吹毛宝剑逼人寒。”卓拄杖下座。

  入院上堂,僧问:“如何是第一义谛意旨?”师云:“大用现前。”进:“转身一匝?”师云:“这是风力所转,终成败坏。如何是不坏的意旨?”进云:“求和尚指示。”师便打,乃云:“祖家活计不比教下,是法非思量分别之所能解。只要斩钉截铁、一刀两段,各各识取根源,不用胡言汉语。那管前三后三、松直荆曲、鹤白乌玄?万别千差,总皈法藏,汝等诸人向这里具只眼。今日普光禅人屈身为法,率领大护法、众檀越及诸山师友,敦请山僧住院,重整家风,建立门庭,宣扬法化,贵图祖道兴隆。既然如是,或有人问:‘佛法大意作么生指示聻?’”举拄杖云:“棒头有眼明如日,要识真金火里看。”卓拄杖下座。

  高良富领众请,上堂问答不录,乃云:“河边受渴,饭里耽饥。真药现前,自不能识。欲出生死海,须透过祖师关。且道祖师关作么生透聻?则如孔子三月忘味,颜回终日如愚,拶至山穷水尽,自然有个转身悟处,始知山僧恁么说话。识得山僧恁么说话,便知诸佛、诸祖鼻孔。识得诸佛、诸祖鼻孔,便知自己落处。”复举云门大师示众云:“闻声悟道,见色明心。观世音菩萨将钱买糊饼,放下手来却是馒头。”师云:“瞻之在前,忽然在后。回头识得自家珍,始知亲言出亲口。”

  上堂僧问:“空谷传声,声归何处?”师云:“千山势到岳边止,万派声皈海上消。”进云:“释家老子出世、达磨西来说些什么?”师云:“无半字可说。”进云:“为什么又有三乘十二部?”师云:“切断葛藤。”僧云:“每日学道,不知道在何处?”师便打,乃云:“八字打开,当阳独露。且道是第一义还是第二义?向这里缁素分明,不必他求,则知佛祖之道人人有分,元无欠缺,净裸裸、赤洒洒,摄沙界于毫端,融古今于当处。既然如是,只如超佛越祖一句作么生道?万象齐作舞,虚空暗点头。”

  张洪宇领众檀越等请上堂乃云:“若论这一着子,日月照临不到,天地覆载不着,十圣不知,三贤未晓。且道许什么人知?”举拂子云:“若向这里会得去,随机利物,就语接人,绍隆圣种,担荷正宗,百千三昧,弹指圆成。虽然如是,大众还委悉么?”卓拄杖一下云:“大道体宽无背向,当阳须是个中人。”下座。

  雷成明请上堂乃云:“现成公案,不用作造。各各圆成,处处玄妙。若欲识得本来人,纵横无碍随处乐。须弥顶上扣金钟,新罗国里放铁鹞。逐起泥牛海底行,踏出金乌半夜叫。叫不叫?”举拄杖云:“有人识得这个,不必生死之所缚。”掷下拄杖云:“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佛成道日张汝卿、王世进等请上堂,监院问:“昔日神光断背,疼痛难忍,‘祖师与我安心’,安个什么?”师云:“拔出眼中钉,仍中穿耳箭。”进云:“佛殿倒走,狮子张口。”师云:“吼吼我看。”进喝,师云:“野于鸣。”乃云:“大人俱大智,大根成大器。不用行棒,不用行喝。”竖拂子云:“向这里若承当得去,不费纤毫,立地成佛。岂不见世尊初于腊月八日明星出时忽云:‘奇哉,一切众生俱有如来智慧德相!但以执着妄想而不能得证。’大众,还识得释迦老子恁么说话么?其或未然,更听隆阭一颂:弃却皇宫奔雪城,六年谧义对谁云?夜来戳瞎罗迦眼,依旧日午打三更。”

  杜世登、赵世卿、高良富请上堂问答不录乃云:“佛是世间了事汉,众生是世间未了事汉。欲得万法总归一,佛与众生无二样。识得自性本如如,亦无一法与人看。看不看,凡夫外道执邪见。丹霞烧木佛,翠微供罗汉。一人只解收,一人只解放。古人虽然作用不同,大家也须具只眼参。”

  圣岩寺请上堂僧问:“如何是圣岩境?”师云:“峦峰翠色新。”进云:“如何是境中人?”师云:“老僧爱住白云深。”进云:“或有人来,如何接待?”师云:“硬的是拳,软的是棒。”僧拟议,师便打,乃云:“西天四七,东土二三。灯灯相续,祖祖相传。且道传个什么?佛祖穷之不到,千圣究之莫极。山僧不惜眉毛,与诸人聊通个消息:为人须为彻,杀人须见血。若欲与大众去黏解缚、抽钉拔楔,各各牙似利剑、口如血盆、气冲宇宙、鼻朝下垂,山僧到这里一点伎俩也无。为什么如此?他家自有通霄路,说破不值半文钱。”

  永平府大护法郭自有领众宰官请住南台寺,上堂乃云:“秋深气爽,风清静浪。云散雾消,水澄月现。正当恁么时,还识得此道理么?若识得此道理,头头显露,物物全彰,水流风动,皆是道场。向这里若会得去,遇缘即宗,随处作主,无戒可持,无生可护,上无佛道可成,下无众生可度。虽然如是,提向上机,须明向上眼;指个中事,还要个中人。坐断要津,不通凡圣,亦未是向上机,亦未是个中事。且道作么生是向上机、个中事?”举拂子云:“还会么?如或未然,更与大众下个注脚。”良久云:“但有一人发真皈源,十方虚空悉皆消殒。”

  刘继汉请,上堂云:“若论佛法,本来现成,不隔丝毫,尽大地是个解脱门,与日月同明,耀古腾今。只因无始以来妄想浓厚,背却自己一段光明。若是个大丈夫汉,回光返照,直下承当,把得定,作得主,与诸佛、诸祖把手并行、同来同去。虽然如是,还有领略得者么?如或未然,更与汝道破:利根上智须圆证,十圣三贤一念超。”

  解制上堂云:“有放有收,有结有解。佛祖家风,古今旧例。千山活计,足下芒鞋。踏翻秤锤,元来是铁。咦!琼苑花开万劫春,长江水洗千秋月。”

  语录卷第一终
嘉兴大藏经 盘山了宗禅师语录


  万善寺了宗禅师语录卷第二

  书记(彻凡 翠虚)同录

  康熙二年十月十五日,高良富、王政民等恭请住滦州万善寺。结制,上堂,至法堂,拈疏云:“诸佛慧命,祖师根源,尽在里许,大众还见么?其或未然,却请维那宣念。”宣疏毕,指法座云:“佛祖玄关,横身直过。宝华王座,许什么人登?”喝一喝便升,拈香云:“此一瓣香,根盘劫外、叶覆娑婆,信手拈来,爇向炉中,祝延
今上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又拈香云:“此一瓣香,奉为满朝文武、阖国公卿、本州众乡绅、居士等,伏愿永作法门之柱石、同证无生之正果。”又拈云:“此瓣香诸佛难测、神鬼不知,却被盘山觑破,第三回拈出,爇向炉中,专为供养现住盘山古中盘堂上大博本师和尚,用酬法乳之恩。”敛衣就座。维那白槌毕,师云:“垂钩四海钓狞龙,格外玄机访知音。会中若有仙佗客,大家共抚无弦琴。还有知音者么?出众相见。”僧问:“今日和尚将拄杖子作用,百年之后将什么作用?”师云:“树凋叶落满天秋。”进喝,师云:“这一喝落在甚么处?”进转身礼拜,师打云:“也放不过你。”进云:“念佛一声,漱口三日。过犯在什么处?”师云:“老僧事烦,不管这闲事。”进云:“和尚因为什么不敢承当?”师云:“知音者少。”乃云:“拨转天关,掀翻地轴。个段风光,阿谁不有?只如盘山睹割肉而明心,楼子闻歌声而悟道,秘魔擎叉,普化摇铎,全提向上机关。所以,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到这里,那管山林城市、佛国魔宫,随缘放旷,任运纵横。虽然如是,须知转身一路始得。”顾视左右云:“还有识得转身一路得么?总然通身是眼觑之不见,浑身是口说之不及。到这里须是个中人,一肩担荷。即今众居士特请山僧阐扬佛祖门庭、开凿人天眼目,若非大乘根器,不能如是。今日山僧也不敢瞒顸大众,八字打开,两手分付。且道分付个什么?”卓拄杖云:“顶门若具金刚眼,方解西来祖师禅。”

  彻凡大亮禅人领众师德居士请,上堂僧问:“如何是南泉斩猫的意旨?”师云:“抛砖引玉。”僧喝,师云:“这一喝什么意旨?”僧云:“海枯石乱处,独露法王身。”师云:“金鸡常报晓,时人自不闻。”乃云:“朔风飒飒寒风疾,冻得毒蛇成鳖鼻。直教猛虎吞大虫,参禅衲子齐着力。世尊拈花,达磨面壁。迦叶起舞,六祖舂碓。法轮常转度群迷,唯凭这个真消息。”举拄杖云:“还会么?今日严寒,皈堂少立。”

  优婆夷高明藏、宣明先领众请,上堂乃云:“佛身无相,大道无言。体自真空,无形无状。所以道,十方无影像,三界绝形踪。不堕往来机,不住中间意。又作么生商量聻?”良久云:“若识佛是非身处,有相身中无相身。”复举:“岩头作渡子,有一婆子怀中抱一孩子便问岩头:‘呈桡舞棹即不问,婆怀中孩儿从甚处来?’头便打,婆曰:‘婆生七子,六个不遇知音,只这一个也不消得。’便抛向水中。且道只婆子俱什么手段,便与岩头问答?还识得这婆子问答处么?其或未然,听取万善颂出:婆子无端问渡头,平生肝胆向人酬。机丝不挂梭头事,唯有长江天际流。”卓拄杖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