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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童弘觉忞禅师北游集
上一日问南泉斩猫意旨如何师云直逼生蛇立化龙上云赵州当日顶草鞋出去南泉许为救得猫儿若问老和尚合作么生下语师云老冻侬为他闲事长无明作么。
上一日手书大学之道在明明德拈起示师曰请老和尚下一转语师云日轮正卓午。
上一日问梁武帝见达磨问如何是圣谛第一义磨云廓然无圣意旨如何师云绵包特石上云帝曰对朕者谁磨云不识又作磨生师云铁里泥团上云今问老和尚如何是圣谛第一义师云天无二日民无二王上云对朕者谁聻师云即日恭惟皇上圣躬万福。
上一日展视雪峤老人真其自赞有云者汉奇怪随云请老和尚下语师云卖弄不少。
上一日慨叹场屋中士子多有学寡而成名才高而淹抑者如新状元徐元文业师尤侗极善作文字仅以乡贡选推官在九王摄政时复为按臣参黜岂非时命大谬之故耶师云忞闻之君相能造命士之有才患皇上不知耳上既知矣何难擢之高位上曰亦有此念因命侍臣取其文集来内有临去秋波那一转时艺上与师读至篇末云更请诸公下一转语看上忽掩卷曰请老和尚下师云不是山僧境界时升首座在席上曰天岸何如升曰不风流处也风流上为大笑。
弘觉忞禅师北游集卷第二
嘉兴大藏经 天童弘觉忞禅师北游集
弘觉忞禅师北游集卷第三
门人真朴编次
奏对别记上
上一日同师坐次侍臣抱书一束约十余本置 上前上因语师曰此朕读过底书请老和尚看看师细简一遍皆左[巾又]庄骚先秦两汉唐宋八大家以及元明撰著无不毕备至末一本有二百篇制艺则洪武开科以来乡会程文师曰此八股头文字 皇上读他何用 上曰老和尚顾不知那朕要覆试进士文章如[巾又]大成孙承恩徐元文三科状元皆朕亲自擢取的是敝门生也师曰状元本称天子门生今又出自 陛下房中则是亲上加亲矣 上为大笑。
上一日语师朕极不幸五岁时先太宗早已晏驾皇太后生朕一身又极娇养无人教训坐此失学年至十四九王薨方始亲政阅诸臣奏章茫然不解由是发愤读书每晨牌至午理军国大事外即读至晚然顽心尚在多不能记逮五更起读天宇空明始能背诵师曰如五百言一篇文字 皇上要几遍可背上曰六七遍亦强记得来然半月十日即忘杀矣朕书皆诵至五十遍如经四则已背温七次计前后诸书读了九年曾经欧血从老和尚来后始不苦读今唯广览而已师曰帝王之学贵在正心诚意明伦察物正不必如经生家区区呫哔为也 上曰朕观前代帝王如唐之太宗亦少年雅能武戡乱文经邦今朕年齿不少徒置身臣民之上是以不敢自怀安佚耳师曰 陛下虚怀好学如此将来不难轶汤驾禹恐文皇未足当我皇也 上又曰朕向来读底书多亏了曹化淳为时常习他语音遂成了夸话老和尚可晓得夸么师曰道忞闻得到了山东北京都叫做夸子 上曰北京城里又叫做奤子曹化淳是里八府人故名夸也师曰忞实不知。
上亟称状元徐元文年少而才高学博朕亲试天将以天子为木铎之文莲华荷叶蕅之对及孚斋说瀛台赋莫不妙有奇思师曰此凤鸣冈河出图之瑞也易称圣人作而万物睹有我 皇圣人在上故元文出而瑞世耳 上曰御河之南有台明称南台朕今改之所谓瀛台也宫城之北有山明称煤山朕今改之所谓景山也煤山即崇祯帝投缳之所语毕潸然复歔欷叹息曰崇祯帝亦英主惜乎有君而无臣不幸为李闯窘迫毕命于此殊为可恨然明制过于文法太严下情上阏睽隔不通未免有壅蔽之患耳我朝则不拘大小臣工一概宽之文法从容召对使常陛见既才略可以尽知且因以觇其人之诈与诚忠与佞也师曰我 皇御下可谓唯圣人为能通天下之情明庭反是固及于亡即先帝亦口舌喜怒进退臣工殊乏知人之鉴 上曰知人则哲自古为难者也怪他不得第崇祯帝极聪明却不信有佛法将宫中累叶所崇事象设命人使麻绳铁索拖曳而出其媟渎神明如此若我朝于三宝决不敢少有轻忽也师曰国家尊崇象教使忞与天下缁侣得安泉石真殚躬莫报 皇恩矣。
上一日言及新进士当朕考选翰林时有剃去髭髯假充年少以希入选者不数日髭须仍出则面如墨涂有嘲之以西湖诗曰删即删兮留不留须胡抱怨几时休冷风吹得通身战却把常州作满州此翰林盖毗陵籍也师曰进士周渔系广陵人满面髭须不剃而亦选得翰林何也 上笑曰如周渔之髭须方可称将谓胡须赤更有赤须胡者矣第朕于翰林不过就其才品高雅者选之岂有偏比其间偶有一二少年选入彼遂以此迎合朕意耳老和尚相周渔岂不才品高雅者师曰诚如 圣谕上曰老和尚何从识周渔师曰忞居昭阳时曾及门问道盖亲近牧云弟之门人完白者为既久故其人亦颇有见处 上遂使学士以孔颜乐处问渔渔答云满座春风又以向上一事千圣不传为问答云我者里用者闲家具不着 上大喜特召至孚斋赐坐与茶命作孚斋说为刊布中外焉。
上出狩昌平回为言明之诸陵规模弘敝工费浩繁当日用金非数百万不可其中龙神结聚堂局周正唯长陵最佳可惜朕去迟了数百年合抱苍松翠柏砍伐几尽朕已特下严旨仍加护植矣但崇祯帝陵寝湫隘不堪合朕自捐金修葺奈国用匮乏思谕明臣共襄厥事师曰伐陵断脉古今通弊以元世祖之仁明不能忘情于宋世六陵乃 皇上不唯覆护之反加崇饰焉此至仁至圣之美政真足为万世有天下者师法也。
上一日问师老和尚几年上住天童师曰道忞于崇祯十六年癸未春住持天童初意只展三年庐墓之思四众勉请开法至顺治三年心器毕将有他山之行为鲁国主起义越州江于阻塞是秋明师溃大兵渡江时宁波新任知府韦忞适忘其名矣 上曰韦克振也其子韦成贤亦上科翰林今补江宁督粮道去了师曰因韦知府请忞斋始得谢事诣郡庭属以费隐容兄使请继席焉 上曰老和尚门下亦有宰官嗣法者么师曰只有举人张立廉亦昆山世家子幼掇科名一上公车即杜门学道垂二十年矣与上科进士叶有恒为中表弟兄也 上曰昆山进士只有叶方恒其弟方蔼现登探华及第盖老和尚错记为叶有恒耳师曰惭愧 皇上日应万几于疏逖新进之臣尚然简在帝心乃忞老昏健忘如此揆诸 天聪岂不云泥相隔哉。
上一日与师评论古今名臣宿将摘瑕指瑜纤悉无遗师因问 上廿一[巾又]想经 御览多矣 上曰间尝寓目百不记一若资治通鉴则朝夕在案不时展观也师曰宋臣李纲明臣刘大夏精忠练达诚如圣鉴然宋明两代享国灵长多由大臣辅弼之力如赵普之逢君张居正之揽权姑置不论至若韩琦之调停两宫梁储之迎立世庙不可谓非精忠练达者 上曰老和尚许二臣精忠练达所谓其智可及也朕许二臣精忠练达所谓其愚不可及也即老和尚罪居正揽权是矣彼时主少国疑使居正不朝纲独握则道傍筑室谁秉其成亦未可以揽权罪居正也师曰 圣智渊深诚非凡见可测矣。
上一日问先老和尚及师语录杂着师合并进呈 上逐部翻揭至师语录问山翁莫是老和尚别号么师曰不敢又问老和尚原号木陈此何意义师曰本婺州山名赵州门下有从朗禅师者住此忞景慕赵州高风窃比门弟子为私淑诸人耳 上曰文集名布水台何也师曰庐山有瀑布游人题咏最多李青莲所谓银河倒挂三石梁者是也旁有峰笋削与瀑齐上平如砥可坐十数人故名布水台瀑之上为黄岩寺蒙山道明归宗智常咸居于此忞出家开先住静黄岩文集因遂托其名 上复展阅见其中有荐严毅宗烈皇帝疏 上曰毅宗莫不是崇祯帝么师曰然 上曰本朝谥思宗非毅宗也师曰忞僻远疏虞闻江南谥如此而不知本朝有别谥也 上曰此亦何妨复披简见禅灯世谱 上曰此书老和尚集得极好便于查考展阅至终复语师曰幻有传和尚下因甚不载雪大师师曰本有名字在磬山前即先师竖龙池碑亦载于法嗣之列而雪师自谓上嗣云门肆骂先师乃始刊去其名 上曰后来因甚又拈龙池香师曰先师入塔时雪师以吊慰至天童见丛林之盛禅众之多深为感慨因书扇头送忞同参唯一润者润数其侍者曰大师老矣今天童圆逝座下英灵如我唯一者奚啻万千何不住个院子总与收拾门下终日作诗写字成得甚么边事大师闻之笑曰唯一到也说得是老僧便去讨个院子住只是你们不要哄我润曰哄即不哄但要大师拨转船头拈龙池香乃头正尾正若远扳云门我辈决不肯做那无尾巴底猢狲大师曰是是老僧出山就上龙池埽塔拨转船头去自后住东塔云门遂拈龙池香焉 上笑曰雪大师到底心如赤子不谩诃风骂雨颠了一生。
上一日问师汉月在先和尚付法弟子中是第几位师曰五峰学兄下即汉月藏兄也 上曰闻得后来先老和尚复有书辟其谬妄是否师曰语载总直说中诚有此事 上曰果尔则见地全乖先和尚当日何必付他师曰汉月藏兄未见先师时已匡徒领众所以先师在庐山即见其语录曾谓侍僧曰此人聪明不亚博山第语欠师承在缘藏兄负性坚刚兼之造道英锐在学地中本有悟处但才高意广未免师心自用喜于凿空见奇故其失也流为支离怪诞如判六祖本来无一物为堕空落外者是也 上曰先老和尚何不教训他师曰先师亦几次移书规诫藏兄反往往于提唱语中雌黄先师故先师发明从上纲宗征其谬妄乃有数万言辟书与前后三录之说 溪进曰即磬山先老人亦为藏公有复问万余言现在行森袱中 上命筇溪持来时青州大觉在坐上曰天岸可为朕朗诵一遍至中间 上不觉勃然变色诵毕 上曰此真法门跋扈之夫也因述笑谭有嘲人妄自尊大者云一村学究每言开天辟地以来祇有五个圣人或问为谁村学究数曰盘古伏羲周公孔子或曰第五位圣人又是那个村学究笑而不答或曰莫不是老先生么村学究拱手曰不敢便是者般样人众皆大笑。
上一日语师昨在宫看先和尚语录见总直说中有辩天三说道理固极于透顶透底更无余地可臻矣即文字亦排山倒海遮障不得使人读之胸次豁然云披月现朕向亦有意与他辩折一番今见先和尚此书虽圣人复起不易斯言故已命阁臣冯铨及词臣制序将谋剞劂宣示中外使天下愚民不为左道所惑师曰 皇上此举功流万世奚啻出民水火之中顾先师大义微言何幸折衷我 皇圣人哉 上遂问师天主教书老和尚曾看过么师曰崇祯末年广闽盛行其说有同参唯一润者从福建回持有此书因而获睹 上曰汤若望曾将进御朕亦备知其详意天下古今荒唐悠谬之说无逾此书何缘惑世反从其教真不可解师曰此含生之所以出没三途如游园观盖邪见为之纠缠也。
上一日问师闻具德为一粗行僧痛打一顿真有此事否师曰有之 上曰者僧何处人见甚么道理敢打善知识师曰闻是河南固始人科头赤脚到处丛林行杜多苦行便以己方人见知识过如为神农之言者责滕君厉民自养底意思故非但灵隐即报恩和尚亦思痛下一番毒手因伺候两月不得其便乃止 上曰老和尚曾着他手么师云道忞在维扬曾来会下住了数日幸而得免想叨 皇上威灵故耳上为大笑。
上一日问师明季状元杨廷鉴老和尚可曾与他相会么师曰道忞昔年过毗陵叨承供养 上曰他与我朝状元吕宫为两联襟一个人家生两女嫁了两个状元亦是人间希有之事今廷鉴子又入翰林年甚少而才学亦高师曰三十年来江南科第之盛独数毗陵至两婿皆状元恐古今罕有也。
上一日持一韵本示师曰此词曲家所用之韵与沈约诗韵大不相同师为展阅一过 上曰北京说话独遗入声韵盖凡遇入声字眼皆翻作平上去声耳于是 上亲以喉唇齿舌鼻之音调为平上去入之韵与师听之又言西厢亦有南北调之不同老和尚可曾看过么师曰少年曾翻阅至于南北西厢忞实未办也 上曰老和尚看此词何如师曰风情韵致皆从男女居室上体贴出来故非诸词所逮也师乃问 上红拂记曾经 御览否 上曰红拂词妙而道白不佳师曰何如 上曰不合用四六词反觉头巾气使人听之生趣索然矣师曰敬服 圣论。
上曰苏州有个金若采老和尚可知其人么师曰闻有个金圣叹未知是否 上曰正是其人他曾批评得有西厢水浒传议论尽有遐思未免太生穿凿想是才高而见僻者师曰与明朝李贽所谓卓吾子者同一派头耳。
上一日语师朕前者因海氛之警将亲统六师届于南徐会江宁捷至中止若果南行当亲入天童见老和尚不须法锡远来也师曰父召无诺君命召不俟驾而行以 皇上君父之命临忞草莽之臣敢惮修途第惭愚拙无由克副 宸衷耳 上曰郑成功真个起义兴复明朝此亦好事朕岂怪他缘顺治初年曾经投顺今复入海杨波则是在清在明均为叛贼此朕所以饶他不得师曰闻渠父芝龙在京不知存没何如 上曰收禁在城亦是没帐算底人就教他下海济得甚事打死不如放生故着人好好养活他一生罢了师合掌曰我 皇真天覆地载之量也。
上一日语师适才为云南献俘朕特临轩召问盖明朝国公姓桑名某者本义王孙可望将领投了李定国故义王失势归顺我朝顷定国败逃此人落窜民间为游徼侦获并妻孥七八口杻械至京朕熟视其人亦是个汉及详细问他则慷慨陈词殊无悚戁之意乃命解其束缚与他散官一员俾随朕驾师曰此人有一千个死字在项赖我 皇起白骨而肉之然复宜何縻躯而报圣恩也 上曰天下之大似此等辈奚啻万千必欲依罪议刑将不胜其诛戮矣太上以好生为德只当买雀放生也好师曰 皇上深仁厚泽如此岂直令他反侧子自安从此穷荒绝漠尽入版章矣。
上一日早朝后见师曰今晨有官赴巡抚任辞朝者其人才略尽好朕虑他过用其才因面谕之你才足办此方事但随力随分任运做去便了若更加豪末其间则生事害民非国家与你之福也师曰大哉王言昔曹参治齐用此道也人谓其善黄老术不知即三代牧民之法也忞见处处地方清静宁一后遂不静宁者皆官更扰之耳我 皇此训足垂万世。
上一日问师曹洞下近来有甚么人师曰尽有说法主导一方者如云门下弁山之子百愚曾继道忞住大能仁寺可称善说法要座下常有数百众即学问行解亦色色俱佳 上曰何处人名甚么师曰名净斯河南人又石雨和尚亦云门下有天愚远门辈一般好门人 上曰闻三宜亦曹洞宗师曰百愚辈即其侄也上曰闻他常讲经既称宗师当提持向上事讲经却不相宜师曰始于云门湛和尚以堠卒出家信得此事锐于参禅虽浩然打彻却一丁不识因亲依云栖始得宗说俱通后来出世念学者根器不同庶几多方淘汰可以广利群品故禅余亦为讲说三和尚初依瓶匋闻谷大师业通经论洎参湛师开悟后广历南北宗教后出住显圣亦间为学者谭经此云门家法也 上曰有个觉浪亦是曹洞宗闻其善作文字是否师曰浪和尚又出寿昌之后下笔千言思如涌泉但稍欠精练耳至若持论超迈皆发前人之所未发如哀公问社章往多说坏宰我他却别生议论谓孔子与宰我同一鼻孔出气总为有国有家者垂一鉴戒见得一个天下数百年之内倏尔为夏倏尔为殷倏尔为周金瓯易缺宝历难长使人惴惴焉不胜天命靡常之惧 上曰下文却难消释师曰他说孔子底话正是雪上加霜之意谓夏后殷周者还是成遂既往底事不必理论他了只是后来底人当思祈天永命不要蹈他覆辙此意须于言外见之上曰却违了朱注师曰他正谓朱子强解所以翻案见奇 上曰我朝制举凡中式文字要遵朱注盖文运与国运相关自天启年来倍叛经传好尚子书创为一种荒唐悠谬之说互相染习由是乖僻中于人心国随以亡今朕深惩此蔽力还正始不拘乡会小考文字过五百言试官参罚诸士退革师曰 皇上如斯维士风即是培国脉天下将还淳返朴再见熙和之象矣。